与摄政王官邸的冷峻威严不同,王都旧城区的建筑更显古朴和沧桑。这里的街道相对狭窄,石阶被岁月磨得光滑,两旁是些颇有年头的石砌房屋,许多学者、退休官员以及不太富庶的艺术家居住于此。空气中飘散着旧书卷、草药和普通人家炊烟混合的气息,与上城区的秩序井然相比,这里多了几分烟火气与沉淀感。
加尔文骑士按照巴顿团长的指示,穿过迷宫般的小巷,最终停在了一扇毫不起眼的、由厚重橡木制成的门前。门板上没有标识,只有上方悬挂着一盏光线昏黄、玻璃罩上布满灰尘的油灯。
这里便是“那位先生”——埃利奥特·弗罗斯特大师的居所。他不仅是国王艾登的文学与历史导师,更是一位博闻强识、对古代魔法与王国秘史有着深入研究,且为人刚正不阿的学者。即便如今已远离权力中心,他依然凭借其智慧与品格,保有随时觐见国王的特许权,是少数几位能对年轻国王施加影响的元老之一。
加尔文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因匆忙赶路而略显凌乱的衣甲,伸手叩响了门上的黄铜门环。叩击声在寂静的巷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后,门内传来缓慢而沉稳的脚步声。
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隙,一张布满皱纹、但眼神清澈而睿智的老者的脸露了出来。正是埃利奥特大师本人。
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深蓝色长袍,花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加尔文骑士?”埃利奥特大师显然认得这位巴顿麾下的得力干将,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深夜到访,可是巴顿有什么急事?”他并未立刻让开身子,目光敏锐地扫过加尔文身后空无一人的巷道。
“弗罗斯特大师,冒昧打扰。”加尔文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郑重,“团长命我前来,有极其重要的事情需向您禀报,并恳请您务必转达陛下。”
埃利奥特大师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沉吟了一下,并未立刻回答,反而侧耳倾听了一下屋内的动静,这才将门缝开得更大一些:“进来说话。”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加尔文闪身而入,埃利奥特大师迅速关上门,并熟练地插上了厚重的门闩。
屋内是一个充满书卷气息的客厅,四壁同样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书籍、卷轴和古怪的标本。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墨水和某种干燥草药的味道。壁炉里的火燃烧得不旺,勉强驱散着屋内的寒意。然而,加尔文立刻注意到,在客厅中央那张堆满了书籍和图纸的长桌旁,还坐着一个人。
此人背对着门口,身形笼罩在一件带有兜帽的深褐色旅行斗篷里,看不清面容,只能从略显纤细的骨架判断可能是一位女性。
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杯冒着微弱热气的茶水,但似乎并未动过。在加尔文进来的瞬间,那身影似乎微微僵硬了一下,但并未回头。
埃利奥特大师注意到了加尔文的视线,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加尔文稍安勿躁,然后对着那位神秘的客人说道:“不必紧张,是巴顿团长的人,值得信任。”他的语气带着安抚。
那位客人微微颔首,依旧没有转过身,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埃利奥特大师将加尔文引到客厅另一侧靠近书架的位置,这里距离那位客人稍远一些。“加尔文骑士,长话短说,巴顿遇到了什么麻烦?”老学者的目光锐利,直指核心。
加尔文不敢怠慢,立刻用最简洁的语言,将他们在叹息之墙的发现、格里高尔男爵的蹊跷死亡、归途中遭遇米勒三人、以及刚刚在总部驿馆银魄教会行者强行抓人被米勒等人击退,乃至巴顿团长被摄政王的人半路“请”走等一系列事件,快速而清晰地叙述了一遍。他特别强调了巴顿团长的原话——“今年的风雪可能来得早,库存需要提前清点,以防不测”,以及“巴顿团长永远忠于王室”的坚定立场。
随着加尔文的叙述,埃利奥特大师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他花白的眉毛紧紧锁在一起,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长袍的衣角。当听到摄政王直接插手,并且银色行者敢于闯入狮鹫骑士团总部抓人时,他眼中更是闪过一丝震惊和愤怒。
“银色行者……竟敢如此肆无忌惮!”埃利奥特大师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奥利弗他……到底想做什么?”他敏锐地抓住了关键,“巴顿怀疑,这一切背后,有摄政王和银魄教会的影子?他们想掩盖什么?”
“团长没有明说,但显然有此疑虑。”加尔文肯定道,“那两位旅人,尤其是那位米勒先生,实力深不可测,且似乎对银魄教会极为警惕。如今团长被摄政王牵制,只能寄希望于大师您,将此事禀明陛下,请陛下定夺!”
埃利奥特大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看了一眼依旧背对着他们、仿佛不存在般的那个神秘客人,眼神复杂。片刻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了。巴顿做得对。此事确实已非寻常边境纠纷,背后牵扯之大,可能远超你我的想象。”
他走到书桌旁,拿起羽毛笔,快速在一张羊皮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将其封入一个样式古朴的木筒中。“你回去告诉巴顿,消息我会即刻设法呈送陛下。让他务必稳住局势,保护好那两位旅人,但也要小心行事,摄政王……绝非易与之辈。”
就在这时,那位一直沉默的神秘客人突然动了。她缓缓站起身,依旧没有摘下兜帽,但转向了埃利奥特大师和加尔文的方向。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清新自然气息,仿佛混合着晨露与草木清香的味道,隐隐传来。
“大师,”一个清冷而悦耳,但明显经过压抑的女声从兜帽下传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看来,您这里也有紧急事务。我的消息已经带到,不便久留。”
埃利奥特大师立刻说道:“请再等等,您带来的消息与此事或许……”
但那女子微微摇了摇头,兜帽的阴影晃动了一下:“不,我的使命是警告,而非介入。冰雪的锋刃已抵近喉咙,古老的盟约正在被遗忘……时间,不站在我们这边。”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莫名的哀伤与决绝。
说完,她不再停留,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向门口。埃利奥特大师似乎想阻拦,但最终还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上前为她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