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一步,干瘦如同鸡爪的手从黑袍中伸出,紧握着那根骨白色的短杖。
他没有念动冗长的咒语,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沉闷而诡异的冷哼,短杖顶端一颗镶嵌着的、如同凝固血滴般的宝石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
刹那间,大厅内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火把的光芒都为之黯淡。
一股阴冷、粘稠的负能量如同无形的潮水,以莫尔本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空气中隐隐响起了无数怨魂哀嚎般的尖细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卡拉巴斯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翡翠色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
莫尔本短杖指向米勒三人所在的方向,那血红色的光芒如同活物般扭动着,瞬间凝聚成三只半透明的、由负能量和怨念构成的暗影利爪。
这些利爪散发着汲取生命力的寒意,带着刺耳的尖啸,分别抓向米勒、布莱泽和卡拉巴斯。
速度极快,几乎无视了物理距离。
这是直接攻击灵魂和生命本源的死灵法术。
寻常的物理防御在其面前形同虚设。
布莱泽怒吼一声,试图用蛮力挥散抓向自己的暗影利爪,但那利爪如同无形的烟雾,直接穿透了他的手臂,一股冰寒刺骨、仿佛连灵魂都要冻结的感觉瞬间蔓延开来,让他动作一僵,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狼人强大的生命力在对抗这种侵蚀,但也显得异常吃力。
卡拉巴斯更是敏捷地试图躲闪,但那暗影利爪仿佛锁定了他的气息,如影随形,逼得他不得不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面对抓向自己的那只最为凝实、速度也最快的暗影利爪,米勒的眼神依旧冷静。他没有像布莱泽那样试图硬撼,也没有像卡拉巴斯那样纯粹闪避。
在那暗影利爪即将触及他身体的瞬间,他动了。
右手闪电般握住了一直随身携带的杖剑剑柄。
“锵——!”
清越的剑鸣声响起,并非金属摩擦,而是某种能量被强行撕裂、净化时发出的奇异声响。
杖剑出鞘,内敛的剑身在昏暗的大厅中似乎并没有绽放出多么耀眼的光芒,但在剑身离鞘的刹那,尤其是靠近剑格处那枚融入了伊雯灵魂碎片的区域,一股纯净、温暖、带着勃勃生机的净化之力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那只看似无可阻挡的暗影利爪,在接触到这股净化之力形成的无形力场的瞬间,就像是烧红的烙铁遇到了冰雪。
“嗤——!”
刺耳的腐蚀声响起,伴随着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深渊的痛苦尖啸。那只由负能量构成的暗影利爪,前端如同被阳光直射的雾气般迅速消融、瓦解,变成了一缕缕飘散的黑烟,最终彻底湮灭在空气中。
米勒甚至没有做出劈砍的动作,仅仅是杖剑出鞘时自然逸散的净化特性,就轻易地化解了这致命的死灵魔法。
“什么?!”莫尔本巫师那一直古井无波的阴鸷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惊愕与难以置信。他对自己这一手“怨魂攫取”极有信心,就算是经验丰富的战士用附魔盾牌格挡,也难免会被负能量侵蚀精神,而对方……仅仅是把剑拔出来?那是什么武器?!
格里高尔男爵也愣住了,醉意醒了大半,肥胖的脸上满是错愕。哈克老板更是吓得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
米勒手持杖剑,剑尖斜指地面,目光平静地看向莫尔本巫师:“你的魔法,似乎找错了对象。”
他能感觉到,伊雯的灵魂碎片在杖剑中微微发烫,传递出一种对黑暗与污秽本能的排斥与净化渴望。这柄得自霜语山脉、经由精灵女王牺牲而强化的武器,其破魔特性,尤其是对负面能量的克制,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莫尔本巫师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和侮辱。他低吼一声,不再留手,骨白色短杖急速挥动,血宝石光芒大盛,更加复杂晦涩的音节从他干瘪的嘴唇中吐出。
大厅的地面开始微微震动,冰冷的石板上,一道道黑色的、如同血管般的纹路蔓延开来,空气中负能量的浓度急剧攀升,甚至开始凝结出细小的、带着恶意的冰晶。他准备施展一个范围更大、威力更强的死灵法术。
米勒眼神一凛。他不能给对方从容施法的机会。巫师的法术诡异多变,拖延下去只会增加变数。
就在莫尔本巫师第二个法术即将成型的瞬间,米勒动了。
【锈蚀齿轮】的力量瞬间作用于双腿,不是追求极致的速度爆发,而是带来一种瞬间的、爆炸性的启动力量。
他脚下的石板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整个人如同脱弦利箭,手持闪耀着微弱净化辉光的杖剑,直刺莫尔本巫师的心口。
擒贼先擒王!
“保护大师!”那个一直站在男爵身旁、脸上带疤的护卫头子反应极快,怒吼一声,双刀出鞘,如同旋风般拦向米勒。
他的刀法狠辣刁钻,带着沙场搏杀的血腥气,两柄弯刀一上一下,封死了米勒前冲的路线。
然而,米勒前冲之势不减,面对拦路的双刀,他手中的杖剑骤然加速,剑尖以一种玄奥的轨迹轻轻一颤,仿佛同时点向了双刀力量最薄弱、衔接最不顺畅的节点。
【金银三变】的效果无声发动。
黯淡的金色光晕(金蚀)与破碎的银色光屑(银溃)伴随着剑尖流淌而过。
“铛!铛!”
两声几乎不分先后的轻响。
护卫头子只觉得手腕剧震,一股奇异的、带着腐朽与瓦解意味的力量顺着刀身传来,他精钢打造的弯刀,仿佛遇到了克星,似乎也失去了几分韧性。
他志在必得的双刀合击,竟然被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剑点得门户大开。
米勒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他露出的空当中一穿而过,杖剑去势不减,依旧直指因施法被打断而脸色潮红、气息紊乱的莫尔本巫师。
莫尔本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他没想到护卫头子连一瞬都没能挡住。
他仓促间将骨白色短杖横在身前,血宝石爆发出最后的红光,形成一面薄薄的、不断波动着的负能量护盾。
“破。”
米勒口中吐出一个简单的音节,杖剑毫无花巧地刺中了那面负能量护盾。
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黄油。
净化之力与负能量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声响,黑红色的护盾剧烈波动,然后在一秒之内轰然破碎。
杖剑的剑尖,精准地点在了那根骨白色短杖中央。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短杖上那颗血红色的宝石,光芒瞬间熄灭,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整根短杖仿佛失去了所有灵性,变得灰暗无光。
“呃啊!”莫尔本巫师如遭重噬,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液,身体踉跄后退,撞在男爵的石座旁,萎顿在地,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难以置信。他的法杖,竟然被对方一剑就毁了。
大厅内,一片死寂。
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哈克老板压抑的啜泣和布莱泽粗重的喘息声。
米勒缓缓收剑,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格里高尔男爵,以及那个握着仿佛劣质铁片般双刀、僵在原地的护卫头子。
“现在,”米勒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决断力量,仿佛他才是这座大厅的主宰,“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他不再看萎顿在地、气息衰败的莫尔本巫师,也不再理会面如土色、噤若寒蝉的格里高尔男爵和那个僵立的护卫头子,转身便欲带着布莱泽和卡拉巴斯离开这个充斥着贪婪与腐朽气息的大厅。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蹲在米勒肩头的卡拉巴斯,却突然用前爪轻轻扒拉了一下米勒的耳朵,随即敏捷地将毛茸茸的脑袋凑近,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道:“老大,问他,那个巫师是从哪里来的?纳尼亚本土……按理说不该有巫师存在,至少在我离开之前是这样。这很不对劲喵。”
卡拉巴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疑和凝重。
他作为纳尼亚曾经的侯爵,对这个国度的历史与潜规则了如指掌。
纳尼亚王国的统治阶层,尤其是王室和古老贵族,向来对体系外、尤其是来历不明的魔法力量抱有很深的戒备和排斥,这既是传统,也是为了维持王国力量体系的纯粹与稳定。
正因如此,当年他身中那诡异的、疑似与巫术有关的诅咒后,才不得不远走他乡,去往外界寻找解除之法。
如今在纳尼亚的边境要塞,竟然看到一位被男爵奉为上宾的巫师,这完全违背了他认知中的常理。
而他之所以不自己开口询问,原因也很简单。
他如今这副猫的形态虽然能很大程度上掩饰身份,但若口吐人言,并且问出如此切中要害、关乎王国政策变化的问题,难保不会引起眼前这个看似粗野实则必然有其生存智慧的鬣狗男爵的怀疑。
多年前,纳尼亚王国那位以平民之身凭借赫赫战功获封侯爵、后来又神秘失踪或者说,据传言是“变成了猫”的剑客卡拉巴斯,其名号在纳尼亚境内并非无人知晓。
一旦身份暴露,在这局势不明、敌友难辨的边境,天知道会引来什么样的麻烦。
由米勒这个“外来者”发问,则显得顺理成章。
米勒脚步微微一顿,瞬间明白了卡拉巴斯的顾虑和意图。他重新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那惊魂未定的格里高尔男爵身上,语气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男爵阁下,我还有个问题。这位……莫尔本大师,据我所知,纳尼亚王国似乎向来不欢迎巫师这类存在。他是如何成为你的座上宾的?”
格里高尔男爵正因米勒刚才展现出的恐怖实力而心胆俱寒,巴不得这几个煞星赶紧离开,听到这个问题,虽然有些意外,但也不敢隐瞒,连忙回答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讨好:“这个……这位大人有所不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自从三年前,老国王陛下……唉,愿狮神庇佑他的灵魂……不幸去世后,新继位的艾登国王陛下,嗯……比较开明,觉得固步自封不利于王国发展,所以就……放开了些限制。”
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肥胖的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国王陛下颁布了敕令,允许……嗯,鼓励有本事的巫师在王国境内合法活动,甚至允许我们这些地方领主,在需要的时候,可以招募巫师作为顾问,协助处理一些……普通手段难以解决的事务。”
他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莫尔本,补充道:“我们纳尼亚这片土地,自古以来就充满了灵性,山野之间,非人种族的聚集地里,时常有新生的天地精灵诞生,而且国境内外还散落着不少古代文明的遗迹,藏着许多秘密。这种特质,自然吸引了不少……有追求的巫师前来。我也是运气好,才能有幸招募到莫尔本大师。”
米勒静静地听着,目光却转向了那位挣扎着坐起身、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的莫尔本巫师。
“莫尔本大师,”米勒直接对巫师发问,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你,知道‘净火会’吗?”
听到“净火会”三个字,莫尔本巫师那原本因受伤和恐惧而有些涣散的眼神,骤然凝聚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混杂着忌惮、厌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他捂着胸口,喘息着,沙哑地开口:“净火会……那群偏执的疯子,魔法界的同行,谁会不知道他们?”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贬斥,显然对净火会观感极差。
米勒不为所动,继续追问:“那么,这几年,净火会的成员,是否有在纳尼亚境内出现过?”
莫尔本巫师皱了皱眉,似乎是在回忆,片刻后摇了摇头:“之前……没有。那群家伙只对早已消失的邪恶兽人感兴趣,对纳尼亚这种灵性之地,兴趣不大。”
他顿了顿,话锋却微微一转,带着点不确定的语气:“不过……最近这几个月,倒是隐约听到一些风声,说是有个净火会的成员,好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出现在了纳尼亚境内,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但具体行踪不明,反正……她没有从我们鬣狗之门经过。这一点我可以肯定。所有经过这里的陌生面孔,尤其是施法者,我都会留意。”
没有从鬣狗之门经过?
米勒闻言,心中微微一动,。如果那个净火会少女和奶奶有关,她为何没有和奶奶一起行动?
但很快,米勒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他看了一眼布莱泽。
看来,情况可能比预想的稍微复杂一点。
多萝拉和可能与她同行的红兜帽少女,她们很可能在某个时间点暂时分开了。
奶奶选择了穿过鬣狗之门这条相对直接但盘查严格的路线,而那位净火会少女,或许是因为身份敏感,或许是另有要事,选择了其他更隐蔽、更艰难的道路进入纳尼亚。
至于她们为何分开,是计划好的分头行动,还是途中遇到了什么意外被迫离散?这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