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泽看了一眼米勒,见后者点头,他便抓起面包狠狠咬了一大口。
布莱泽刚把最后一点面包塞进嘴里,闻言一愣,含糊地问:“现在?先生,刚吃完就……”
“饭吃了,力气有了,”米勒打断他,目光扫过同伴,“莫里斯‘需要’我们帮忙,格伦伍德需要看到我们的‘价值’。拖下去没有意义。早点解决他的‘麻烦’,我们才能早点踏上正路。”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微妙的讽刺,显然并未完全相信莫里斯关于“战事紧急”的说辞,但更清楚这是眼下唯一能撬动格伦伍德那铁板一块规则的机会。
卡拉巴斯舔了舔爪子上的油渍,轻盈地跳下桌子,尾巴尖竖得笔直,绿瞳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
布莱泽把最后一口炖菜汤灌进喉咙,抹了把胡子上的油星,抓起靠在墙角的削短了枪管的霰弹枪,用力点头:“好的,先生,正好活动活动筋骨,这地方光是看着,就感觉浑身骨头要生锈了。”
米勒推开房门。
门外通道里,一个穿着格伦伍德徽记皮围裙、脸上扣着简易呼吸阀的守卫像雕塑般杵在那里。
米勒直接开口:“带我们去见莫里斯,或者直接去东侧第七号泄压阀。现在。”
守卫那双藏在浑浊镜片后的眼睛似乎转动了一下,没有任何疑问或表情,只是僵硬地点了下头,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像是蒸汽阀门漏气的“嗬”声,便转身带路。
金属靴子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哐、哐”声。
他们穿过调控中心内部复杂的通道,能听到一些房间里传来模糊的齿轮转动声和低沉的命令声。
在一个巨大的、布满仪表盘的操作台前,他们看到了莫里斯。
他正俯身盯着一个布满复杂管道线路图的巨大黄铜面板,那只金属义肢的指尖飞快地在几个旋钮和拉杆间操作着,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被精明的平静取代。
“米勒大人?”他直起身,“休息得可好?食物还合胃口?”
“感谢款待。”米勒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扫过那些闪烁的仪表,“我们现在就去泄压阀。”
莫里斯那只完好的手在油腻的工具带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似乎在掂量米勒的决心。“……好,效率很高。”
他很快点头,面具转向那个守卫,“带他们去第七号外阀口,找奥利弗队长。就说……增援到了。”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守卫再次发出模糊的回应,转身继续带路。
莫里斯看着米勒三人消失在通往更深层管道的入口阴影里,面具下的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
一路向下。
空气的温度在下降,但那股子铁锈和油脂混合的刺鼻气味却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烧焦毛发和腐烂金属的腥臭。
通道变得越来越狭窄、粗糙,头顶不再是规整的钢板,而是裸露的、虬结缠绕的粗大管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黑色油泥和暗红色的锈垢,凝结的水珠不断滴落,在积满粘稠油污的地面溅起浑浊的水花。
原本调控中心里那点微弱的光线彻底消失,只有固定在墙壁上的、被熏得昏黄的瓦斯灯投下摇曳不定的光晕,在弥漫的蒸汽和水雾中艰难地撕开一小片视野。
脚下的铁板不再是平整的,而是布满了凸起的铆钉头和焊接留下的丑陋疤痕,缝隙里流淌着滚烫的、散发着硫磺味的黑色液体。
通道深处传来持续的、令人心悸的声响:不再是工厂里那种规律的铆钉锤击,而是尖锐刺耳的金属刮擦声、沉闷的撞击声、蒸汽泄漏的嘶嘶声,以及一种低沉的、如同无数湿漉漉的砂纸在摩擦的“沙沙”声。
那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稠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冷的东西在黑暗中蠕动、啃噬。
“快到了。”带路的守卫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声音被通道里的噪音吞没大半。
他指了指前方一个被更浓重的蒸汽和水雾笼罩的拱形出口,出口边缘不断有浑浊的水流混合着暗红色的锈渣淌下。
刚踏出拱门,一股冰冷、潮湿、带着浓烈腥臭的风就卷着水汽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眼前的景象让布莱泽倒吸了一口凉气,卡拉巴斯全身的毛瞬间炸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呼噜声。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钢铁怪兽的内脏深处。
空间异常巨大,却异常压抑。
头顶是高耸的、布满锈蚀和冷凝水的弧形穹顶,由无数粗壮如古树根系的巨大管道支撑。
脚下是湿滑的、覆盖着厚厚一层暗红色锈粉和油泥的金属平台。
平台边缘,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只有冰冷的寒风和更浓重的腥臭从下方涌上来。
而他们正前方,是整个空间的焦点——一根直径超过十米的巨大垂直管道,如同擎天巨柱般从深渊中拔地而起,直插向上方的黑暗。
管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痂疤般的锈蚀层,此刻却在剧烈地震颤着。
管壁上,靠近平台高度的地方,开着一个巨大的、边缘扭曲撕裂的圆形阀口,原本厚重的金属闸门像被巨力撕开般歪斜着,露出一个狰狞的黑洞。
大量滚烫的蒸汽和浑浊的、带着铁锈红的水流正从破口处汹涌喷出,形成一片翻滚的雾墙。
就在这喷涌的蒸汽和水流中,在平台边缘那令人心悸的深渊旁,战斗正在进行。
十几个穿着和城门守卫类似、但装备更加厚重破烂的猪人战士,正依托着几堆由废弃齿轮箱和扭曲钢板垒成的简陋掩体,疯狂地向破口处倾泻火力。
他们手中的武器大多是粗短的、枪管发红的霰弹枪或者连接着粗大软管的火焰喷射器。
霰弹枪喷射出密集的铁砂和碎铁片,火焰喷射器喷吐出粘稠的、燃烧着蓝白色火焰的油脂,将靠近破口的区域变成一片死亡火海。
但他们的敌人,并非血肉之躯。
铁锈蠕群。
它们从破口的蒸汽和水雾中,从平台边缘的深渊里,源源不断地涌出。
那景象足以让最勇敢的战士胃里翻腾。
它们像巨大的、没有骨骼的蠕虫,但身体并非血肉,而是由扭曲缠绕的锈蚀金属、破碎的齿轮、变形的管道碎片以及一种暗红色、仿佛凝固血浆般的粘稠物质强行糅合而成。
大的有成年野猪般粗壮,小的只有手臂粗细。
它们没有明显的头部,只有前端裂开一个布满细碎、不断旋转的金属利齿的口器,口器深处闪烁着幽暗的、不祥的红光。
它们移动的方式极其诡异,一部分依靠身体下无数细小的、同样由金属碎片构成的伪足疯狂抓挠金属表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另一部分则像真正的蠕虫一样,依靠身体波浪式的收缩蠕动前进,所过之处,暗红色的粘稠锈迹如同活物般在金属平台上蔓延开来。
霰弹枪的铁砂和碎铁片打在它们身上,发出“噗噗”的闷响,溅起大片的锈粉和粘液,留下一个个凹坑,但转眼间,那些破碎的金属碎片和暗红色的粘稠物就蠕动着填补了伤口,甚至将嵌入的弹片也包裹、同化。
火焰喷射器的烈焰将它们点燃,发出刺鼻的焦臭和油脂燃烧的噼啪声,烧得它们身体扭曲、表面碳化,发出无声的嘶鸣,但火焰一弱,那些暗红色的粘稠物就疯狂涌动,覆盖焦痕,甚至裹挟着燃烧的油脂继续向前蠕动。
它们对物理伤害和火焰有着惊人的耐受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