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魂窟底。
小茉的指尖掠过一块嶙峋的黑石，指尖凝着的淡紫色灵力像游鱼般蜷缩了一下。石面上盘踞的怨魂被这气息惊动，发出细碎的嘶吼，却在触及那层光晕的瞬间便化作青烟。
“主子，这地方的怨气快凝成实质了。”小紫的声音从腰间玉笛里传来，带着几分不稳，“再往下走，我的噬灵紫熖可能会受影响。”
小茉低头看了眼腰间的玉笛，玉笛边缘的星纹已经泛起淡淡的紫雾。
小茉这是小紫有些担忧的表现。
先前就不应该传小紫融合噬灵紫焰，拥有了噬灵紫焰的小紫退化了。
赤焰本来就是灵曽，吞噬了噬灵紫焰之后也性情大变。
小茉觉得不是自身修出来的灵力，不要为好。
此时小茉身后，白璃正用手扒拉着地上的枯骨，他手上那一小块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白璃甩了一右手，将一团试图靠近的黑雾拍散：“这点怨气算什么，当年我在九幽池泡澡时，比这浓十倍的都见过。”
“这怨灵还想靠近我？”
“不过，茉茉！这万魂窟，先前我们已经送走那么多，怎么这里还那么多？！”
“你那是皮糙肉厚。”化为赤焰夔牛缩小版的赤焰瓮声瓮气地说。
虽然赤焰已经化小了，但它庞大的身躯在狭窄的通道里仍显得有些局促，四蹄踏过地面时，火星溅落在怨灵身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小茉知道赤焰化为本体的原因。
这里的魂灵与上面先前的魂灵不同，这里的魂灵怨气都很重。
“茉茉，真要往最底下走？我能感觉到，那里有东西在盯着咱们。”赤焰停下说道。
小茉停止向前飘移，抬头望向通道深处。
这万魂窟应是这界面里三界有名的禁地，要不怎么人族妖族天人都知道这地方。
“传说这万魂窟底连接着冥界的裂隙，亿万年来积攒的亡魂怨气在此盘踞，连天帝都曾明令禁止仙者踏足。”赤焰又道。
小茉看着赤焰：“之前你为什么不说？星琅也没有说。”
她就知道赤焰与星琅都有自己的目的。
果然，他们的话不可全信。
此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除了怨魂的嘶吼，还有一种更熟悉的气息——浓郁的魔气。
“当年天魔祸乱三界，虽被封印，但其残部一直藏在这些规则薄弱的地方。”赤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们以为躲在这里，就能避开天道轮回，可他们忘了，有些债，总得有人来讨。”
“这不！我们来了。”赤焰盯着前方说道。
白璃忽然低低地龙吟一声，冰蓝瞳里闪过警惕：“来了。”
话音未落，两侧的石壁突然裂开无数道缝隙，密密麻麻的黑影从里面涌出来。这些黑影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化作枯骨，时而凝成披发的厉鬼，每张脸上都带着相同的怨毒。它们嘶吼着扑向小茉一行人，却在靠近三尺之内时，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在外面。
小茉控制好灵力，身上的一丝灵力散开，自动结成灵力结界。淡紫色的光芒像一层薄纱，将她和众人护在中间。那些怨灵撞在结界上，如同飞蛾扑火，瞬间便被净化成光点散开，怨念化为虚无。
“主子的灵力好像又精进了。”白竹的声音里带着惊喜，“以前在仙界，您还得刻意控制才能不伤到这些低阶怨灵，现在……”
小茉转头看向白竹：白竹这是想起过去的事了？
她是应该引导白竹想起她口中的仙界！但此时此刻说这个，时间与地点都不对。
“现在不一样了。”小茉打断白竹，指尖的灵力悄然流转，“这里的规则如今本就混乱，与其束手束脚，不如顺势而为。”
她所说的“顺势而为”，在旁人看来无异于逆天而行。三界之内，万物皆受天地规则束缚，仙有仙规，魔有魔劫，即便是神，也不能随意更改轮回秩序。可小茉不同，她体内的灵力并非生于此界，而是来自更古老的鸿蒙之气，这本就不在三界规则的管辖之内。
她初到此界面，为了不引起天地动荡，一直小心翼翼地压制着自身的力量。可随着邪修的不断出现，天魔残部的蠢蠢欲动，她渐渐明白，有些规则，本就是用来打破的。
比如遇到杀一恶者救一万善者，她觉得可以杀。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通道深处传来，那些低阶怨灵像是收到了指令，突然停下攻击，纷纷退到两侧。浓重的黑雾开始翻滚，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里面缓缓飞出。
那是个身着黑袍的男子，面容被兜帽遮住，只能看到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他周身缠绕着浓稠的魔气，所过之处，连石壁都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没想到，竟然会有仙者敢闯万魂窟。”男子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更没想到，还是个如此幼小的女仙。”
“天魔残部，果然是你。”赤焰认出了他身上的气息，与当年被封印的天魔主君如出一辙，只是微弱了许多，“看来当年的封印并未彻底清除你们这些余孽。”
小茉没有说话，她年幼吗？她不确定。
她已经在云星域生活了很多年，云星域也是一日一夜更换为一日，只是日长夜短，且白日很长。
比坤灵大陆的白日长了不知多少年。
黑袍人发出一阵低沉的笑，笑声里带着疯狂：“清除？天道不公，凭什么仙能高居九天，魔就要被打入九幽？我们不过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何错之有？”
“错在你们为了私欲，屠戮生灵，扰乱轮回。”小茉的语气冷了下来，指尖的灵力开始凝聚，淡紫色的光芒在昏暗的通道里越来越亮，“今日，我便替天道，了结了你们。”
“就凭你？”黑袍人嗤笑一声，猛地抬手。他身后的黑雾突然暴涨，化作一只巨大的鬼爪，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抓向小茉，“一个连自身力量都不敢完全施展的小丫头，也敢妄谈替天行道？”
白璃怒喝一声，灵力涨至二成，迎着鬼爪冲了上去。赤焰夔牛也不甘示弱，四蹄踏地，喷出熊熊烈火。可那鬼爪仿佛能吞噬一切，龙鳞被它擦过，瞬间便泛起白霜；烈火遇到黑雾，也像是被浇了冰水，瞬间熄灭。
“没用的。”黑袍人语气轻蔑，“这里是万魂窟，是怨气的源头，你们的力量在这里只会被不断削弱。”
小茉看着同伴落入下风，眼神却依旧平静。她缓缓抬起手，掌心的淡紫色灵力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小小的旋涡。随着旋涡的转动，周围的空气开始震颤，那些原本肆虐的怨气，竟然像找到了归宿般，纷纷朝着旋涡涌去。
“这是……鸿蒙之力？”黑袍人终于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不可能！这种力量早就随着上古鸿蒙的消散而绝迹了，你怎么会……”
“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小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悲悯，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灵力来自何处，“你们妄图借助怨气增强魔气，却不知怨气本就是天地间最污浊的存在，用它修炼，无异于饮鸩止渴。”
她掌心的旋涡越来越大，淡紫色的光芒穿透黑雾，照亮了通道深处。那些被旋涡吸走的怨气，在接触到鸿蒙之力的瞬间，便被净化成最纯粹的灵气，重新回归天地。
黑袍人脸上的镇定终于被恐慌取代：“住手！你这样会毁了这里的！”
“这里本就不该存在。”小茉的声音陡然转厉，“万魂窟应该连接冥界，应该是轮回的通道，如今被你们用魔气污染，变成藏污纳垢之地。今日，我便替冥界清理门户。”
话音落下，她掌心的旋涡猛地炸开，淡紫色的灵力如同潮水般涌向四周。黑袍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黑袍在灵力的冲击下寸寸碎裂，露出里面早已被魔气侵蚀得面目全非的躯体。
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天魔残部，也在这一刻被灵力波及，纷纷现形。他们有的化作黑烟消散，有的则在地上痛苦地翻滚，体内的魔气被一点点剥离。
白璃、白竹和赤焰夔牛趁机反击，白璃化出龙爪撕裂黑雾，赤焰的烈火焚烧残躯。
小紫也从玉笛里飞出，化作一柄通体紫色的长剑，剑光闪过，将最后几个试图逃跑的天魔斩杀。
通道里的怨气越来越淡，石壁上的裂缝开始愈合，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黑袍人躺在地上，气息奄奄，他看着小茉，眼神里充满了不甘：“你打破了这里的平衡，天地规则不会放过你的……”
小茉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三界的平衡，从来都不是靠压制和束缚来维持的。”
“况且！这里的一切本就有违天道。”
她指尖一点，一缕淡紫色的灵力注入黑袍人体内。黑袍人发出一声闷哼，身上的魔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一张苍老而疲惫的脸。
“我不杀你。”小茉站起身，“但你要记住，从今往后，万魂窟不再是藏污纳垢之地。若再让我发现你们在三界作乱，定不饶你。”
小茉确实担心这界面崩塌，坤灵大陆的生灵无数，存在即合理。她如今不杀这黑袍人，也是为了了解背后的真相。
黑袍人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自己输了，不是输在力量，而是输在那份敢于打破规则的勇气。
他没有想到新一代的天人后代如此不按常理行事。
通道深处，隐约传来流水的声音。小茉抬头望去，黑雾散尽后，那里出现了一道清澈的河流，河水泛着淡淡的银光，河面上漂浮着点点荧光。
“是忘川河。”白竹惊叹道，“原来万魂窟的尽头，真的连接着冥界。”
忘川河是冥界的界河，河水流淌着轮回的气息。此刻，河岸边正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身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冥君。”赤焰对着那身影微微颔首。
冥君没有搭理赤焰，而是看向小茉，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仙子，你擅闯万魂窟，又以鸿蒙之力扰乱此地规则，就不怕天道追责吗？”
“天道若要追责，我一力承担。”小茉坦然道，“但我也相信，天道有情，不会纵容天魔残部在此为祸。”
冥君沉默片刻，忽然抬手一挥，忘川河上泛起一层涟漪：“你要找的东西，在河对岸。但冥界有冥界的规矩，非亡者不得踏足彼岸。”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什么东西？！”小茉有些疑惑。
这次不会又被算计了吧？
她看向赤焰，她知道赤焰是坤灵大陆的本土生灵。
而此时的赤焰正看着河对岸那片朦胧的光影。
那里隐约有一座残破的宫殿，赤焰记得那里正是当年天魔主君被封印的地方。他知道，冥君这是在默许了小茉的行为。
“多谢冥君通融。”赤焰道。
“他这是让我们过去。”小茉道。
她转身看向白璃：“能过去吗？”
小茉觉得白璃是上界灵龙，在冥界不知道会如何。
白璃看了赤焰一眼，自信地说：“这点冥河水，还伤不了我。”
赤焰夔牛也凑过来：“我驮着你，保证比坐船还稳。”
“我飞过去。”小茉道。
“不能飞过去，必须渡河。”冥君出声。
小茉笑了笑，拉着白竹飞上赤焰夔牛的背。白璃率先跃入忘川河，化为灵龙，龙尾一摆，激起层层浪花。
赤焰夔牛紧随其后，四蹄踏在水面上，如履平地。
忘川河的河水带着刺骨的寒意，却无法穿透小茉身上的灵力屏障。河面上的荧光落在她的发丝上，像缀了一层碎星。
“主子，你说咱们这样算不算犯规啊？”白竹趴在赤焰的背上，小声问道，“又是闯禁地，又是入冥界的，回头天帝知道了，会不会罚咱们？”
“罚我？！”小茉感觉自己不会去见这界面的天帝，这界面的天帝罚不了她，倒是凌霄阁，她很想去看看。
小茉望着河对岸越来越清晰的宫殿，轻声道：“规矩是死的，可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天帝若要罚，我认。但在那之前，我得先把该做的事做完。”
炎灵珠出现，她就离开这界面了，能罚她的不是天帝，而是因果律。
不过，她会了这些因果再回去。
她知道，自己体内的紫源灵之力正在悄然改变着这个世界的规则。但不知道这冥君为何说她体内是鸿蒙之力。
或许有一天，她会因此引来天道的反噬，但那又如何？比起三界的安危，只要这界面不崩塌，这点风险又算得了什么？
赤焰夔牛踏上对岸的土地时，小茉忽然回头望了一眼。忘川河的河水依旧静静流淌，冥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岸边。
此时此刻。
小茉的神识看到万魂窟的通道里，最后一丝怨气也消散了，阳光透过石壁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原来，打破规则之后，看到的不是毁灭，而是新生。
她收回神识，看向那座残破的宫殿。宫殿的大门紧闭，上面刻满了古老的符文，符文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赤焰！这是当年封印天魔主君时留下的禁制吗？”小茉感觉不到禁制的灵力。
“是的！”赤焰回道。
“看来，硬仗还在后面。”白璃活动着龙爪，眼神兴奋。
赤焰夔牛也低下头，用角轻轻蹭了蹭小茉的腿：“别怕，茉茉！冥界其实很美的。”
小茉掌心的灵力再次凝聚。这一次，她没有丝毫顾忌，紫金色的光芒如同初生的太阳，照亮了冥界的彼岸。
“天魔主君，出来吧。”她的声音穿过宫殿的大门，回荡在空旷的彼岸，“欠了三界的债，也该还了。”
宫殿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鸣，仿佛有什么沉睡了千万年的东西，正在缓缓苏醒。
小茉握紧了腰间的玉笛，眼神坚定。她知道，接下来的战斗会更加艰难，甚至可能会动摇三界的根基。但她不后悔，因为她始终相信，所谓规则，从来都不是束缚，而是用来守护的。
如果规则不利众生，只要众生心之所向，纵是逆天而行，又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