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能感受到阴虎符反噬时灵魂被撕裂的痛楚,能闻到那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能看到蓝忘机走向他时,眼中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悲伤……
“魏婴!静心!”蓝忘机清冷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同时一股强大的清凉灵力强行灌入他体内,试图将他从这幻象中拉回。
蓝忘机看到的景象与魏无羡截然不同,他看到的云深不知处被熊熊烈火吞噬,叔父蓝启仁倒在血泊之中,而魏无羡正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手持陈情,眼神冷漠疏离,仿佛看待陌生人一般看着他,嘴角还带着一丝讥诮的笑容……
那景象同样让他心如刀绞,但他道心坚定无比,深知这一切皆是幻象,是心魔所化,故而尚能保持一丝清明。
然而,就在两人被各自心魔幻象所困,心神激荡之际,异变发生了!
他们脚下,那被洁白光芒照亮的地面上,属于他们两人的影子,开始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起来!
那影子脱离了光线的束缚,如同黑色的沥青般从地面“站”了起来,迅速凝聚成形,化作了两个与魏无羡和蓝忘机外形一模一样、却通体漆黑、只有眼眶处闪烁着猩红光芒的“影傀”。
这两个影傀身上散发出的,正是与林风伤口同源的、冰冷而充满恶意的气息!
“奶奶的!果然活了!”魏无羡猛地回过神,压下心中翻涌的血色记忆,陈情笛瞬间入手,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他明白,此刻任何沉浸在悲伤悔恨中的情绪都是致命的!
那两个影傀成型之后,没有丝毫停顿,带着一道道残影,分别扑向了魏无羡和蓝忘机。
它们的动作、招式,竟然与本体一般无二!
攻击魏无羡的那个影傀,周身翻滚着黑色的鬼道怨力,凝聚成一道道凌厉的黑色风刃,呼啸着斩来!
而攻击蓝忘机的那个,则是手持一柄由阴影构成的“避尘剑”,剑法凌厉,带着冰冷的杀意,竟施展出了姑苏蓝氏的绝学。
“铛——!”
蓝忘机的避尘剑与影傀的阴影剑狠狠碰撞在一起,发出了金铁交击般的巨响,火花四溅。
那影傀的力量竟然丝毫不逊色于他本体!
另一边,魏无羡笛音骤起,音波化作无形的屏障挡在身前,与黑色风刃撞在一起,发出嗤嗤的的腐蚀声。
他一边抵挡,一边试图用鬼道之术操控那影傀,却发现对方的怨力如同磐石,根本无法撼动,反而隐隐有反噬的迹象!
“蓝湛!这鬼东西不吃我这套!”他急声喝道。
蓝忘机与影傀对了一剑,感受到对方剑上传来的与自己同源却更加阴冷诡谲的力量,心中凛然。
他剑势一变,不再硬拼,而是化作绵绵密密的剑网,试图困住影傀,同时沉声道:“它们依托你我心魔与影子而生,寻常之法恐难奏效。需击溃其本源!”
“本源?哪来的本源?难道要把那三块破石头砸了?”魏无羡险之又险地避过影傀一记刁钻的偷袭,那影傀甚至学着他的样子,做出了吹奏陈情的动作,虽然没有声音发出,却有一股更加凝练的怨力冲击直奔他面门!
魏无羡狼狈地侧身躲过,一缕鬓发被那怨力擦过,瞬间化为飞灰。“这玩意儿怎么比正版还凶!”
战斗陷入了僵局。
这两个影傀不仅实力与本体相当,而且似乎能预判本体的部分意图,打法更是悍不畏死,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架势。
魏无羡和蓝忘机既要应对这难缠的影傀,又要分心抵御三生石持续不断投射到他们脑海中的、各种扰乱心神的幻象,一时间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魏无羡的额头沁出了冷汗,体内的鬼道之力因为情绪波动和持续战斗而越发躁动,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蓝忘机虽然剑法依旧稳健,但呼吸也明显急促了许多,额角见汗,显然灵力消耗巨大。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魏无羡脑中飞速运转,林风临死前的话在他耳边回响——“……照出你心里最怕的东西……然后影子就活了!”
怕的东西……他怕的是什么?是重复过去的悲剧,是失去所有人。
而蓝忘机怕的是什么?
根据刚才蓝忘机瞬间的失神和骤然紧绷的气息,魏无羡猜测,恐怕也与自己有关,或许是怕自己再次失控,或许是怕失去自己……恐惧是这些影傀的力量源泉!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猛地格开影傀的一次攻击,朝着蓝忘机大声喊道:“蓝湛!信不信我?!”
蓝忘机没有丝毫犹豫,即便在激战之中,他的回答也清晰坚定:“信!”
“好!”魏无羡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那就别抵抗!收敛心神,想着我!只想我!”
这话听起来近乎荒谬,但在眼下这诡异局面中,蓝忘机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以绝对的信任和牵绊,对抗心魔滋生的恐惧,从根本上削弱影傀的力量!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将自身安危完全交托于对方之手!
蓝忘机深深看了魏无羡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担忧,有信任,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他竟真的在下一刻,猛地收回了大部分护体灵力,避尘剑的剑光也黯淡了几分。
几乎是完全放弃了防御,只凭借着精妙的身法躲避着影傀的攻击,同时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心神意念。
全都集中在了那个与他携手走过两世风雨、让他刻骨铭心的人身上——魏婴,他的魏婴。
不是幻象中那个冷漠疏离的魏无羡,而是会对他笑,会对他闹,会赖在他身上撒娇,会在危急关头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那个鲜活、明亮、让他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的魏婴。
与此同时,魏无羡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他放下了陈情,甚至放弃了运转鬼道之力,任由那影傀的攻击带起的凌厉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他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蓝忘机。
脑海中摒弃了所有混乱的幻象和血腥的记忆,只剩下蓝忘机的身影——
是玄武洞底为他哼唱忘羡的蓝湛,是乱葬岗上为他和阿苑带来天子笑的蓝湛,是十六年后义无反寇站在他身边的蓝湛,是刚才在他即将迷失时,用一声“魏婴”将他拉回现实的蓝湛……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失去的蓝湛!
说来也怪,当他们两人完全放弃对抗,将全部心神都寄托在彼此身上时,那原本凌厉攻击的影傀,动作竟然肉眼可见地迟缓、僵硬起来。
它们身上那浓郁的黑色开始变得不稳定,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般开始闪烁、扭曲,那猩红的眼芒也明灭不定。
三生石投射过来的幻象,虽然依旧在试图入侵他们的脑海,但在那无比坚定的、对彼此的信念面前,竟也变得模糊、遥远,影响力大减!
“有用!”魏无臻心中一喜。
然而,那影傀似乎不甘心就此消散,攻击魏无羡的那个影傀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周身黑气暴涨,做最后的挣扎,凝聚所有力量,化作一柄巨大的黑色利剑。
朝着几乎不设防的魏无羡心脏位置猛刺而来!
而另一边,攻击蓝忘机的影傀也做出了同样的搏命一击!
眼看那黑色利剑就要刺中魏无羡,一直闭目凝神的蓝忘机却仿佛心有灵犀般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去看攻向自己的阴影剑,而是毫不犹豫地合身扑向魏无羡,想要将他推开!
而几乎在同一瞬间,魏无羡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蓝忘机的方向撞了过去,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在蓝忘机身前!
“笨蛋!”
“魏婴!”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动作快得超出了思维。
也就在他们不顾自身、只想护住对方的这一刻,那两柄凝聚了影傀最后力量的黑色利剑,在触及他们身体的前一刹那,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发出了“嗤”的一声轻响,骤然溃散,化作了两缕黑烟,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连同那两个影傀本身,也如同被戳破的泡沫,扭曲着、哀嚎着:尽管没有声音,彻底崩解,重新化为了地面上两道正常的、不再活动的影子。
周围那令人窒息的压力骤然一松。
三生石上变幻的恐怖景象也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恢复了光洁如镜的模样,只倒映出他们两人紧紧相拥、惊魂未定的身影。
劫后余生的两人都喘着粗气,心脏狂跳,方才那一刻的惊险让他们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魏无羡率先反应过来,猛地抓住蓝忘机的双臂,上下打量,声音都变了调:“蓝湛!你没事吧?你扑过来干什么!多危险!”
他语气里带着后怕的恼怒。
蓝忘机同样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浅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未曾平息的波澜,他看着魏无羡,一字一顿道:“你亦然。”
方才魏无羡试图挡在他身前的举动,同样让他心惊肉跳。
对视片刻,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惧、担忧,以及那深不见底、足以跨越生死的情谊。
所有的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魏无羡忽然低笑一声,带着点无奈,又带着无尽的缱绻,将额头抵在蓝忘机的额头上,喃喃道:“……两个傻子。”
蓝忘机没有反驳,只是收紧了环在他腰上的手臂,轻轻“嗯”了一声,感受着怀中人真实的体温和心跳,那颗因恐惧而高悬的心,才缓缓落回实处。
他们再一次证明了,在这吞噬一切的绝望深渊里,彼此才是对方唯一且最强的锚点。
然而,还没等他们彻底平复心绪,正对着他们的那块最大的三生石,光滑的镜面再次泛起了涟漪。
这一次,浮现的景象不再血腥恐怖,却让两人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几乎凝固——
石面上显现出的,不再是幻象,而是一个极其真实、仿佛正在实时发生的场景!
那是一个昏暗的、布满古老禁制纹路的洞穴,洞穴中央有一个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池子。
而池子旁边,一个穿着云梦江氏服饰、身形娇俏的少女,正被几条闪烁着符文的漆黑锁链紧紧缚住,悬吊在半空中,她低着头,长发披散,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形轮廓,赫然是……
“江厌离?!”魏无羡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恐慌!
师姐?!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景象……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