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四目相接,樱子只觉得昂的目光像滚烫的针,一根根扎进千疮百孔的心口。
她率先败下阵来,睫毛轻颤,本能地想把视线移开,可下一瞬,昂的指尖稳稳地钳住了她的下巴,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让她的瞳仁无处可逃。
“别躲,也别逃。”
昂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利,“你会逃,就说明你依然在恐惧,你没有办法正视你的伤口。”
一字一句,像薄刃划开层层纱布,露出底下尚未结痂的血肉。
樱子被迫承接那道目光,眼眶骤然泛起潮气。
悔恨、挣扎、痛楚,像潮水一波接一波,冲刷着她竭力维持的平静。
昂松开手,绕到她身侧,掌心覆在她微颤的肩头,轻轻往下一压,示意她坐下。
樱子僵了半秒,终究顺着那力道跌进椅子里。
昂暗暗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一副重担。
他垂眸,视线扫过桌面上那枚清晰的巴掌印,指节微微收紧——方才那一巴掌要是落在他脸上,恐怕连牙都得松两颗。
牙根一阵发酸,他无声地吸了口凉气,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很久以前,我注意到一件事。”
昂开口,语速放慢,想要给予樱子最大的安抚。
“鬼杀队的剑士……不,应该说所有的人,在遭遇剧变后,往往会陷入漫长的无助与消沉。
那种状态就像一场高烧,若没有及时就医,便会一步步滑向深渊——斗志尽失,甚至主动放弃生命。”
昂顿了顿,指尖在桌面轻叩,发出笃笃的声响。
“后来,我把它比作疾病。听起来或许荒唐,但人的心灵,同样会感染,会溃烂,也会——”
“痊愈。”
昂补上最后两个字,抬眼望向樱子,眼底映着微光,“而我,恰好是个不肯让病人自我放弃的医生。”
“你不必过于提防我,因为我是来帮助你的,毕竟如果病人过于提防医生的话,可不是有利于痊愈的。”
樱子听着昂的一通话,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顿时一股不真实的感觉萦绕在自己的身上,自己生病了?
心,也会生病吗?
虽然樱子有些难以置信,但是她也明白自己这两天的状态并不好,如果代入昂的理论,这样看来,似乎他说的也很有道理。
自己生病了。
“可是,如果我生病了,那要怎么办才好?我…要怎么办?”
正所谓医者不自医,樱子作为一名医生,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心理上的疾病应该如何治疗。
“不用担心,这不是病人应该考虑的事情,病人要做到的就是相信医师就好,你说对吗?”
昂的话语充满着诱人的魔力,让樱子原本紧绷的神经也多了几分松弛。
是啊,患者只要听从医生的指令就好了,自己之前不也是这么做的吗?
看着樱子眼中渐渐多起的信任,昂也知道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我知道的。“
昂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一定感到很自责吧,同伴的死亡。每次闭上眼,你是不是总会回到那天晚上?”
昂的话再度勾起樱子那天的回忆,她的手臂微微有些颤抖,随后捂住脸,无助的说道:“别再说了…”
樱子的哀求,并没有换来昂的任何同情,他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继续说道。
“在你们剑士的世界里,指挥不仅仅是喊口令,更是把同伴的后背交给彼此的信任。
你会这么内疚,恰恰是因为你把这份信任看得比什么都重——你觉得自己没能守住这份托付,这种重量,我懂。
但你有没有想过,当时的每一秒,你其实都在拼尽全力?
恶鬼的速度、现场的混乱、同伴可能的突发状况……很多时候,哪怕我们算尽了所有细节,意外还是会像从暗处窜出的老鼠一样,防不胜防。
你不是神,只是个和大家一样握着日轮刀、会痛会怕的剑士啊。”
“我知道,但是就是因为我是人,我才会犯错误,但是难道这就不是错误了吗?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逃避了吗?我办不到啊…”
“可是你真的有错吗?你真的做错了事情吗?在我看来你只不过是把一堆“如果”强加到了自己的身上。
我见过不少人,他们总说“如果当时我再快一点”“如果我选另一条路”,可“如果”这两个字,从来都带不回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这也根本不是折磨自己的理由。”
昂停了一息,声音忽然放轻,像雪落在炭火上。
“樱子,承认伤口的存在,并不是软弱;允许自己疼,才是痊愈的开始。”
良久,樱子依然没有开口,但是昂却看到了樱子眼中的动摇,他知道心理治疗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不可操之过急。
随后他从抽屉里拿出准备好的香薰炉以及草药包放在了樱子面前。
“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呆在据点里一段时间吧,至少要把你治好,麻烦你三天后再来复诊了。
药包里面的是熏香粉,里面添加了安眠的成分,睡前点燃少许,可以让你睡的安稳一些。”
“谢谢。”
樱子提起面前的香炉和草药包,轻声道谢,随后便小心翼翼地推门离开。
昂见状也露出了一丝轻松,但随后便是一阵棘手的感觉,他拿起手帐,随后便开始了记录。
姓名:高桥樱子
性别:女
性格特点:责任心强,待人友善
病症:心理疾病,责任心\/温柔 过重,以至于难以正确的看待死亡,无法对自己的价值做出肯定
治疗方案:目前症状较轻,可以尝试口头开导,外加香薰治疗也许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和睡眠,可以有助于症状减轻。
记录完毕。
昂合上手帐,随后便开始思考了起来,五个人,三伤两死,也许可以通过活着的人来进行劝解。
不过效果可能不会很显着,毕竟死去的人,才是高桥樱子心里最难过去的那道坎。
昂拿出抽屉里的资料翻看了起来。
大野雄介的家人似乎都已经死了,被鬼杀害,在进入鬼杀队后也是和渡边俊平相处的较为亲密。
铃木健介,孤僻,再进入鬼杀队后并没有什么额外的交际,家人的话,似乎只有一个弟弟,目前在别处做着学徒的工作维持生计。
啧,头疼,看来想要得到家属谅解来减轻负罪感,这个方法也不太实际,而且万一他弟弟得知大哥死去之后,恶语相向,恐怕会导致病情更加严重吧。
良雄啊,良雄,你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昂靠在椅子上,有些为难的揉了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