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牛谷的雾气在第三天的黎明浓得像是融化的玉石。
路明非不紧不慢地铺开防水野餐垫,绘梨衣抱着轻松熊,安静地帮他把保温饭盒里的点心一一摆好。
旁边支起的专业摄像机上,红灯微微亮着,像是一只假寐的眼睛,无声地记录着前方薄雾笼罩下的神秘洞穴入口。
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对痴迷野外生物的兄妹,哥哥沉稳,妹妹安静。
当那八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浓雾深处浮现时,路明非刚刚撕开一袋牛肉干递给绘梨衣。他们穿着印有某个北欧大学徽章的冲锋衣,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各式各样的科考仪器挂在外面,一副标准国际科研团队的架势。为首的是个红发碧眼、身材魁梧的白人男子,远远就露出了极其热情的笑容,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嗨!你们好!”他的中文带着明显的北欧口音,但相当流利,声音洪亮,充满了遇见同好的惊喜,“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我是埃里克·约翰森,我们是奥斯陆大学亚洲生物多样性考察组的!没想到在这深山老林还能遇到其他探访者?”
路明非站起身,露出一个略带惊喜又有些腼腆的“普通年轻人”笑容,伸出手:“你好,约翰森先生。我叫李明,这是我妹妹小梨。我们算是…野生动植物爱好者,听说野牛谷环境独特,就过来碰碰运气,做点影像记录。”
绘梨衣抱着轻松熊,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红眸清澈,没有太多情绪外露,只是安静地站在路明非身侧。
埃里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迅速扫过两人朴素的装备和那个看起来很专业的摄像机,笑容更盛:“那真是太棒了!志同道合!我们这次专程来调查这里可能存在的特有小型哺乳动物。你们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
路明非像是被点中了兴奋点,立刻从背包里翻出一个防水文件夹,小心翼翼地抽出几张打印得有些模糊的照片:“约翰森先生,你看这个!”照片上,正是几只动作迅捷、形似镰鼬但翅膀比例略显失调的“蝙蝠”。“前几天在洞口附近抓拍到的,感觉…不像常见的种类,可能是什么未记录种群的变异?或者是…蝙蝠?我们在这蹲守了好几天了,想拍到更清晰的画面。”他的语气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对发现新事物的热切。
埃里克和他身后的几个队员目光瞬间聚焦在照片上,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埃里克发出夸张的赞叹:“哦!我的上帝!李,这可真是个……非凡的发现!形态非常独特!像蝙蝠又像某种啮齿类…难以置信!”他搓着手,显得很激动,“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可能是物种学上的重要突破!”他话锋一转,带着诚恳,“李,小梨,你们都是了不起的发现者!但我们团队有更完善的设备,进行更深入的生态分析。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合作?我们只需要收集数据,这份发现的归属和命名权,绝对属于你们兄妹!我可以代表团队向你们保证!”
“真的吗?那太好了!”路明非露出“意外之喜”的表情,看向绘梨衣,绘梨衣似乎没什么意见,只是小口咬着一块绿豆糕。“能一起研究那就更好了,人多安全点,这地方看着挺深的,我们正有点不敢往里走呢。”
埃里克笑容灿烂得过分:“明智的选择!安全第一!放心,跟我们在一起,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夜晚降临,科考小组简陋的帐篷区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山谷的呜咽。
一个精瘦如猴、眼睛不断往路明非兄妹帐篷方向瞟的家伙凑到埃里克身旁,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轻佻:“老大,那两个小肥羊…尤其是那个妹妹,啧啧,真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妞儿…不解决掉?留着总是麻烦。进了里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埃里克脸上白天的热情和学者气息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和戾气。
他反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瘦猴脸上,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蠢货!眼睛长在裤裆里?动动你的猪脑子!这里是哪儿?是中国!不是撒哈拉!这对兄妹是注册登记的合法考察者,摄像头有记录!在女娲家和卡塞尔眼皮底下让他们消失?你是嫌自己命长,还是觉得我们能飞出去?!”
他眼中闪烁着嗜血的红光,恶狠狠地说:“盯着他们的人可能就在附近!按原计划,进尼波罗根的销毁实验室,把这对热情好奇的小兄妹一起请进去!尼伯龙根里,有的是地方让那位漂亮的小妹妹……陪我们好好玩玩。至于那个傻呵呵的哥哥?”他冷笑一声,“正好缺新鲜的实验材料,说不定能和那些可爱的小镰鼬做做邻居。废物利用。”
瘦猴捂着脸,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和怨毒,却不敢反驳,只能和其他几人交换着心照不宣又充满恶意的眼神。
第二天一早,埃里克便热情地邀请路明非和绘梨衣加入探索。“李,小梨,准备出发了吗?我们今天计划深入那个主洞穴!里面可能存在更丰富的生物群,或许能找到你们拍到那种神奇生物的栖息地!一起吧?有我们专业团队在,机会难得!”
路明非立刻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太好了!我们正想进去看看呢,人多更有安全感!”绘梨衣也默默地点了点头,抱紧了她的轻松熊。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进入了黝黑的洞口。
光线迅速暗淡下来,空气变得阴冷潮湿,弥漫着铁锈和腐败苔藓的味道。
洞穴内壁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水流侵蚀形成各种诡异的形状。
埃里克团队看似在认真勘探、采集样本,实则步履轻松,甚至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得意。
路明非紧紧牵着绘梨衣的手,在外人看来像是哥哥在保护胆小的妹妹。
当他们踏过一处堆积着细碎骨渣、毫不起眼的水洼时,一种空间扭曲的粘滞感瞬间包裹了所有人。
景物并未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洞壁的纹理似乎变得更加锐利、规则,空气也更加冰冷死寂。
尼伯龙根入口。路明非和绘梨衣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或异样,眼神深处却交换了一丝了然。
埃里克等人暗自得意,以为这对“普通兄妹”毫无察觉,已然踏入绝境。
深入这混合了洞穴地质与现代工厂废墟风格的诡异空间后,压抑感和埃里克等人毫不掩饰的恶意开始弥漫。
那个精瘦的汉子(瘦猴)故意落在后面,趁着路明非“专注”地摆弄摄像机时,像毒蛇般悄无声息地靠近绘梨衣。
一只污浊的手带着猥琐的意图,猛地抓向绘梨衣的手臂,想去抚摸她柔顺的红发。
“小美人,这地方……”他话还没说完。
啪!
路明非甚至没有回头,手腕像长了眼睛一样反拍过来,动作快到带出残影,精准地拍在瘦猴的手腕上。力道不轻不重,恰好震开对方的手,发出一声脆响,仿佛只是随意拨开一根挡路的树枝。
瘦猴手腕一麻,差点叫出来,脸上先是错愕,随即被一种被冒犯的愠怒和更强烈的兴奋取代。他看着路明非依旧专注摆弄摄像机的背影,又看看被“轻轻拨开”却毫发无伤、只是眼神略带询问看向路明非的绘梨衣,不由发出了低低的怪笑。
“啧?哥哥生气了?就这点力气?”他舔了舔嘴唇,眼中淫邪的光芒毫不掩饰,彻底撕下了伪装,“真不错啊,原来小兔子也有点脾气?省省吧小帅哥,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他指了指周围扭曲的金属管道和散发冰冷寒意的巨大装置,“在这里,你们就是待宰的羔羊!就算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听到的!”
埃里克和其他人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脸上挂着残忍、戏谑和吃定猎物的笑容围拢过来。环境是天然的消音器,而他们,已经迫不及待。
“啊,是吗?”路明非终于放下了摄像机,动作不急不缓。他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脸上那股“普通大学生”的腼腆和热切如同潮水般退去,嘴角勾起一丝与埃里克那种狰狞不同的、冰冷而饶有兴致的弧度。“谢谢提醒。”他的视线缓缓扫过眼前八张布满恶意的脸。
他的眼眸深处,一点纯粹而炽烈的金芒骤然点亮,如同点燃了两簇无声的火焰。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龙威,比这尼伯龙根深处的寒气更加冰冷、更加沉重、更加高高在上,轰然降临!
前一秒还狞笑着的八个“科考队员”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如同被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刚才的轻蔑、戏谑、欲望……如同积雪遇见烈阳般飞速消融,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埃里克失声尖叫,英俊的脸庞扭曲得如同恶鬼。眼前的“李明”,那双点燃的金色竖瞳带来的压迫感,让他浑身骨头都在哀鸣!这是远超纯血龙类的威压!他本能地想后退,却发现腿如同灌了铅!
“跑……”另一个队员哆嗦着喊出一个字,却连声音都在颤抖。
“你……你到底是谁?!”瘦猴脸色惨白如纸,终于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何等可怕的存在,刚才触碰红发女孩的想法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我也想说,”路明非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盖过机器的嗡鸣,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埃里克等人几近崩溃的心弦上。“真是非常遗憾。”
路明非慢条斯理地,甚至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调侃:“可惜了你们这支‘精英团队’。”他抬起右手,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动作随意,带来的压迫感却让空气都变得粘稠。“不过,你们刚才的话提醒我了。”
他金色的瞳孔扫过眼前僵硬的八个人,那眼神不再是冰冷,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带着一丝……残忍的期待。“那么,换我提醒诸位:接下来,就算你们八个人一起……把嗓子喊破了——”
他的话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入骨髓:
“也、没、有、人、会、来、救、你、们。”
那冰冷的宣判让埃里克浑身血液都冻结了!他猛然醒悟,这对兄妹根本不是什么误入的小白兔!他们是诱饵!是猎人!自己才是那只撞上枪口的蠢驴!
“吼——!!!!”生死关头,埃里克爆发出全部的求生意志和疯狂!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并非是为了发动攻击,而是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布满玄奥暗红色锈迹的铜铃铛!铃铛上刻满了扭曲怪异的符文,随着他灌注力量摇动——
叮铃铃~~~!!
那铃声尖利刺耳,充满了不祥与狂躁的意味,穿透力极强!铃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整个死寂的工厂区域瞬间沸腾!
岩壁缝隙、阴影深处,无数双赤红、浑浊、毫无理性的眼睛猛然亮起!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金属刮擦声和充满饥饿感的嘶嚎,数十头形态扭曲的龙族亚种如同潮水般涌出!
它们有的像融合了蝠翼和蜥蜴爪的肉瘤聚合体;有的拖着多条金属利刃般的前肢;有的甚至只拥有狰狞的金属头骨和不协调的虫类身躯!充满了劣质缝合和不稳定爆发的特征。这些炮灰实验品,带着毁灭与啃噬一切的本能,无视了它们的“唤醒者”,贪婪地锁定了唯一散发着强大生命气息和“食物”信号的目标——路明非和绘梨衣!
“吼——!!干掉他们!当我的点心吧!”埃里克看着如同海啸般涌向那对兄妹的扭曲亚种浪潮,心中稍微恢复了一丝底气,面容扭曲地嘶吼着。其他队员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掏出简陋武器准备补刀。只要拖住那恐怖的年轻人一瞬间,他们就还有机会……
然而,埃里克和所有人的狂吼和狞笑,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永远地卡在了喉咙里。
那些狂暴冲锋的扭曲亚种,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纯粹毁灭意志构成的绝壁!
绘梨衣甚至没有看那些扑来的怪物一眼。
她只是微微仰起头,红瞳映着这片工厂的幽暗光芒,唇瓣轻启:
“审判。”
冰冷、清晰的音节,没有丝毫力量感,却带着斩断宿命的无上威严!
时间在这一刻出现了诡异的凝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眼的光束。
一道无形的、超乎物质界限的领域,如同神袛的意志般瞬间降临!覆盖了整个扑来的浪潮!
领域之内,一切物质与非物质的“存在”,被“宣告”抹除的概念所占据!那些嘶嚎的、扑跃的、扭曲的劣质实验品,无论身躯庞大还是动作迅猛,无论是由血肉还是金属构成,在这一刻,其形态瞬间崩溃!如同被投入强酸,又如同被投入黑洞的视界。
无声无息地,分解。
分解成比尘埃更细小的、失去一切意义的碎片。
上一秒还如同潮水般的洪流,在零点几秒之内,原地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空气中弥漫的细微分子尘埃,以及地面留下的几缕几乎看不见的灰痕。
整个尼伯龙根死一般寂静。
啪嗒。
埃里克手中的炼金铃铛,从他完全失去了知觉、彻底石化凝固的手掌中滑落,重重摔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刺耳的响声如同一个信号,惊醒了彻底陷入无边恐惧和崩溃的八个人。
“怪……怪物……神……”瘦猴牙齿打颤得发出咯咯声响,下身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出,双腿一软直接瘫跪在地。
其他队员早已面无人色,浑身筛糠般抖动,看着绘梨衣的眼神如同看到了执掌毁灭的无上神明,恐惧已经吞噬了所有思考能力。仅仅是刚才领域降临带来的余波扫过,就几乎碾碎了他们的灵魂!
路明非眼底的金芒收敛,恢复成平静的黑色。他迈步上前,脚步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敲响的鼓点,每一步都让埃里克等人心脏猛地抽搐一下。
走到瘫软的埃里克面前,路明非俯视着他,如同看一只蝼蚁。
“我说过,”路明非的声音平淡无波,“没人能救你们。”
他抬起脚,穿着结实登山靴的脚跟,如同踩灭一个烟头般,稳、准、狠地踏下!
喀嚓!
刺耳的、让人牙齿发酸的骨裂声伴随着埃里克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惨嚎响起!他的左脚踝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完全粉碎!
路明非脚步不停,移动,落下。
喀嚓!喀嚓!喀嚓!
惨叫声此起彼伏,如同地狱的交响。每一次鞋跟落下,都精准地毁灭一截肢体——膝关节被踩爆,腕骨化作肉糜……没有怜悯,只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的冷酷审判。这些试图将他人视作实验材料、凌虐他人珍宝的家伙,此刻成了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在路明非脚下哀嚎翻滚。
那个瘦猴尤其凄惨,刚才用来抓向绘梨衣的那只手臂,连同半边肩膀,被路明非一脚跺成了烂泥碎骨,连惨叫都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剩下了嗬嗬的倒气声。
片刻之后,尘埃落定。原本嚣张跋扈的八个人,如同八滩血肉模糊的烂泥,瘫在冰冷的尼伯龙根工厂地板上,除了生理性的抽搐和痛苦的呜咽,再也无法动弹分毫,看向路明非和绘梨衣的眼神只剩下刻骨铭心的恐惧和绝望。
绘梨衣走到路明非身边,拿出湿巾,仔细地替他擦了擦踩过人渣后,靴底并不存在的污秽——尽管那里确实沾满了血腥。然后她又拿出自己的小水壶,打开盖子递给路明非。
路明非接过来喝了一口,冰冷的水滑过喉咙,扫去了一丝冷酷的血腥味。他看着地上瘫软的一团,声音恢复了平常的语调,带着几分征询:“累了吗?”
绘梨衣摇摇头,红瞳清澈依旧。轻松熊被刚才的动静弄得姿势有点歪,她把它往怀里抱了抱,重新摆正。
“那好,”路明非拿出一个特制的黑色通讯器,按下了激活键。“锦衣卫,这里有几只需要审问的小白鼠,过来接收。”
通讯器那边传来一个冷硬、简短、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收到尊主,坐标接收。二十分钟后抵达指定接口。请确保货物……持续鲜活。”
路明非挂断通讯,看着眼前这片狼藉的炼金试验场,眼中没有丝毫波动,如同在等待一场预定好的垃圾清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