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格尔挥舞着工兵铲,那架势不像在挖掘遗迹,更像跟山体有血海深仇,嘴里念念有词:“王八蛋…龙王了不起啊…老板了不起啊…我挖死你们…” 碎石尘土飞扬,衬托着他悲壮的身影,和旁边九位大佬悠闲围观的景象形成惨烈对比。
“左十五度,发力用腰,别只用蛮力。”楚子航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职业病发作。
夏弥赶紧拽他袖子:“师兄!让他发泄!憋坏了对身体不好!”说完还冲芬格尔甜甜地喊,“芬师兄加油!你最棒了!”气得芬格尔差点一铲子磕在自己腿上。
在众人(主要是芬格尔)的不懈努力下,一个勉强够人猫腰进入的洞口很快出现。尘土散去,一股陈腐但不算难闻的气息涌出,伴随着……极其微弱的龙类气息。
“就这?”老唐抽了抽鼻子,一脸嫌弃,“比小龙虾烧烤摊上的油烟味儿还淡!”他想象中的次代种巢穴应该是龙威如渊,煞气逼人。
小白推了推金丝眼镜,眉头微蹙:“微弱得…不自然。像是被刻意稀释或封存了很久很久。”他感知最为敏锐,同样感到诧异。
凯撒打着手电率先弯腰进入,朱伯元紧随其后。众人鱼贯而入,强光手电柱刺破黑暗。地宫内部意外的…干净?没有狰狞的壁画,没有遍地骸骨,也没有复杂结构。甬道开阔,直通核心,只有岁月沉淀的岩石纹理和微凉的空气。那丝若有若无的龙类气息宛如风中残烛,成了此地唯一的“污染源”。
“这地穴防御体系……是低调风格?主打一个不起眼?”源稚女挑眉,语气有点失望。源稚生则沉稳地观察着四周石壁,确认是否有隐藏机关。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最深处。借着手电光,中央平台上矗立着一尊雕塑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是狰狞巨龙,也不是威武天神。
那是一个少女模样(上半身),人身蛇尾,上身赤诚,用一种极其温柔自然的姿态抱着怀中一只依偎着的、胖乎乎的石兔。她的表情平静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母性的慈祥。整尊雕塑线条柔和,透着一种奇异的…可爱?
众人集体宕机三秒。
“……手办?”芬格尔扛着铲子,声音有点飘。他以为会挖出个巨龙骨架子或者远古龙蛋呢。
“龙族据点核心放个…少女手办?还抱着兔子?”夏弥眼睛瞪得溜圆,瞬间切换八卦模式,拽着楚子航问,“师兄师兄,这像不像女娲家家主?”楚子航也难得地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注视着雕塑的朱伯元,目光落在了雕塑旁一块不起眼的石碑上。上面刻着字,还歪歪扭扭。
他走过去,俯身,神色变得异常复杂,带着一丝久远的追忆。他低沉的声音在地宫核心回荡:
“不是手办。”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众人困惑的脸,“她就是此地的主人,也是东方大陆唯一诞生的龙王——女娲。”
这句话像颗炸弹。
龙王?!还是母的?人身蛇尾?这画风跟西边那些动不动就毁天灭地的巨龙差得太离谱了吧?!
眼看众人(尤其是老唐、夏弥)一脸“你逗我呢”的表情,朱伯元用最平淡的语气抛出了更劲爆的信息:“小白,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那个……最初的‘残次品’序列吗?
小白瞬间了然,眼中金光微闪:“她是其中之一?第十九位?也是最后一位?”他回想起古老记载中那些零碎的描述,与眼前景象微妙重合。
“没错,”朱伯元点头,“高天之君(路明泽)路过东方,顺手捏了她,就是解个闷,压根儿没给她像样的权柄或龙族仆从,就塞了点聪明劲儿。她勉强算龙王。跟西边那些被正经‘设计’出来的,包括后来黑王自产的四大君主,路子完全不一样。”他看向女娲的塑像,语气带上了一丝只有旧识才有的熟稔和感慨,“所以她的龙类气息才这么微弱,本质上,她就是块特别会玩泥巴、爱带孩子的…高级泥巴精而已。”
“泥巴精……” 众人脑海中自动把这位“女娲娘娘”和西边那些动不动山崩地裂的龙王形象放在一起,画面太美不敢想,只能沉默是金。
“所以上面那碑文是……”楚天骄凑近,手电光打在石碑上,照亮了那极具辨识度的开头——“嘿,后来者!”
接下来的几分钟,是整个地宫最寂静、也最魔幻的时刻。芬格尔负责打光(主要是不想再拿铲子),其余人围成一圈,由朱伯元负责念诵:
嘿,后来者!
你们能摸到这深山里、读着这歪歪扭扭的字,别笑!用爪子刻字很难的好吗?说明你们啊,是我的血脉,或者至少认识我的血脉。好孩子!证明我这个“没权没势”的“小妈”传下来的小苗苗们,活得还怪有韧性的嘛!
我叫女娲,以前嘛……算是个龙王?哎,别提了,怪不好意思的。天上那俩老大中的一个(好像是弟弟?记不清了),路过咱这东方地界的时候,大概是打盹醒了下,随手揪了把世界树底下的泥巴,糊着玩,就糊出了我。
人首蛇身,挺怪的吧?他可没给我啥惊天动地的力量,也没塞我一堆呼来喝去的龙崽子。
就给了点聪明劲儿!他老人家大概是觉得:“这地方太冷清,放个小机灵鬼解解闷吧?”完事儿拍拍屁股就回去找他哥了,溜得贼快,估计是怕被揪耳朵。结果呢?我就成了他甩出来的“残次品”一员啦!
龙王?呵,我连个正经龙族仆从都没有!东方这片地儿就我一个这样的。咋办呢?自己玩呗!地上的泥巴可爱死了,湿乎乎的随便捏。河边小鱼小虾多的是,手把手的教那些刚冒出来的、懵懵懂懂的小人儿怎么抓才不被夹手。
看着他们笨拙地用树叶搭小窝,冻得瑟瑟发抖,还得我卷着尾巴圈块地,教他们怎么把木头堆结实才暖和。
领着小家伙们光脚丫在溪水里摸鱼抓虾,听他们叽叽喳喳地叫“娘娘!看这个,这个更大!”的日子,多开心啊!山林里有灵气的小兔子、小鹿都乐意跟我玩儿,总比西边那些天天只知道打架斗殴、开疆拓土的家伙强多了吧?听说他们挺热闹?可咱不羡慕!
那时候啊,头顶那片天还是俩老大在睡。西边打打杀杀折腾了一个万年,又繁荣了一个万年,好家伙,地盘挤不下了,龙崽子们吃太饱,闲出屁来了?龙族自己先打起来了!那个叫白王的小伙子,拉了一票兄弟造反啦!打得天昏地暗,结果白王没了,但坏事儿传千里——原来背叛皇帝,老大也不管?这下好了,“造反可行”这想法,像地里的野草,嗖嗖嗖地疯长。
没过多久,黑王搞了个大聚会!把除了我之外的其他十六个龙王兄弟姐妹都叫去了,说是商量啥大事?离得太远,消息也闭塞,细节我是真不知道。只知道吵翻了天,最后分两拨:一拨嚷嚷着要把老大直接干掉(胆子真肥!);另一拨说关起来就行(心软点?还是做其他研究?)。
吵得不可开交时,黑王拍拍胸脯:“跟我干!等我当上老大,保证把你们缺胳膊少腿的毛病都治好,让你们都变成完美的超级龙王!”哎呀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龙?)啊!连带着他自己搞的四个小跟班(啥四大君主?也挺怪的,还弄成一对对的双胞胎),一起跟着起哄。
后来啊……
哎哟,后来的事就闹得可大啦!听说黑王带着他那伙龙,真的把最顶上睡着的那两位老大给掀翻了!神奇的是,老大没死,就那么没了踪影。一直像小尾巴一样跟着老大的松鼠没掺和,也跟着不见了。黑王这就算是坐稳头把交椅啦?然后嘛……
(这石头上该蹭点灰了,字有点模糊……)
然后嘛,这新上任的黑老大,大概是为了立威?证明自己才配坐那个位置?他想啊想啊……欸?那个东边角落里的“小不点龙王”,当初开会忘了叫她了?造物主弟弟随手甩出去的小泥巴龙?还有一群她只会摸鱼抓虾的没用小人崽子?
他就来了。
带着一身刚“弑神”成功的威风和戾气,黑压压的,裹着死亡的阴影来了。
(石头上的爪子痕明显变深、变乱)
唉,傻孩子们,你们以为咱这一支真能打?我连翅膀都没长全乎(可能弟弟压根没给我装?),跟着我的那些人更不是喷火巨龙的对手啊!力量?早说了,我只是个有点小聪明的“残次品”罢了。
但“妈妈”也不能白当不是?我呀,在那死黑大个子真杀到之前,就做了点小小的准备。
慌慌张张、偷偷摸摸地,把我的一点骨血、一点点属于我的龙王印记,像撒种子一样,融进了这片生养我的大山大河里,融进了那些刚学会自己生火、搭房子的小小人儿的血脉里。
他们喊我“娘娘”,我不能全指望天上那俩不靠谱的老大来护短啊!
然后……就是最后了。
那个乌云盖顶的日子,那巨大的黑影笼罩整个东方大地。巨大的威压让我喘不过气。我知道我拦不住他。真可笑,一个捏泥巴出身的龙王要去对抗真正的“神”?
在他那撕裂天地的爪子落下来,要把我和我脚下这片土地都彻底碾碎的最后一刻……
我抬起头,不是求饶。看着他那双燃烧着权利和暴戾的眼睛,我用尽力气,带着点平时训你们这些小淘气鬼的语气(可惜没有力气叉腰了),喊了出来:
“喂!那个篡位的黑大个儿!别得意!神醒了会揍你的!你也迟早会被你亲手创造出来的‘好孩子们’——给——干——掉——的!就像你现在对我这样!”
(这话喊完,应该还挺有气势的吧?反正我觉得挺解气的。)
……
字写到这儿也就该停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外面天翻地覆成什么样。我把自己最后的力量和这点零碎的记忆封进了这片承载了我血脉的土地里,融进山石做了这块碑。
后来者啊……
你们能摸到这里,站在这里,看到这带着泥点和爪痕的石头……
说明女娲的骨血还在跳动。
说明那些傻乎乎只会摸鱼抓虾的小娃娃的后代,还没绝种。
说明那个黑大个儿,好像也没能真的一手遮天到底?
这就够了。
妈妈很欣慰。
好了,看完就拍拍灰走吧。
活着,去玩吧!
—— 你们爱捏泥巴的、有点笨又很爱操心的女娲娘娘,绝笔!
(旁边还残留着一个兔子爪印似的痕迹,也许是某只曾经陪她摸鱼的小兔子留下的?)
碑文念完,地宫陷入一种奇异的宁静。没人笑,那粗犷又接地气的自述,带着生命最后时刻的从容与对后辈的期望,冲淡了初见的荒谬感。
凯撒摘下白手套,轻轻拂去塑像蛇尾上的一点浮尘:“这诅咒…后来还真的应验了。”指的是黑王尼德霍格的结局。
“所以,中国混血是‘小泥巴精’的后代?”源稚女摸着下巴,表情古怪,但眼中有了敬意。
夏弥眼睛红红的,抱着楚子航胳膊:“她…她真的就是个喜欢带孩子、捏泥巴、养兔子的好妈妈呀!比西边那群就知道打架的粗胚强多了!”
小白轻轻点头:“神赋予的唯一权柄——智慧。她用得很好。”
老唐难得没发表暴论,盯着石碑挠头:“‘残次品’…这称呼,咋听着有点伤感又有点亲切呢?”
一直负责保安工作的源稚生也沉声道:“她的‘骨血’确实延续下来了。中国混血就是证明。”
楚天骄看着塑像,又看看楚子航和夏弥,嘀咕着:“带娃…确实不易啊……”收获了楚子航一个无奈的眼神和夏弥一个“就是就是”的点头。
零全程沉默,但看完碑文后,她看向女娲塑像的目光也柔和了一些,似乎理解了路明泽重视此地的原因。
“好了。”朱伯元打破沉默,声音果决,“感动归感动,正事不能忘。”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地宫入口方向。
“这地方已经被发现了,五年前那个钻进来的初代种蠢货就是最好的证明。”他的语气冷了下来,“它大概也感知到这里有些东西,因为气息太弱没能找到,但说明这里不再安全。女娲娘娘的痕迹,不能留在这里任人践踏或破坏。”
他拿出加密卫星电话:“是我。太行山坐标已锁定,立刻派遣运输机,带最高等级防护箱,坐标发给你了。对,就是女娲家最核心的宗庙。通知家父准备迎奉。”他的指令干脆利落。
“宗庙?”源稚生问。
“这是她应得的供奉之地,”朱伯元看着人首蛇身的塑像,语气斩钉截铁,“放在所有被她‘血脉’滋养的混血种眼皮子底下,才算安稳。而且…”他露出一丝世界树松鼠特有的狡黠,“让那帮天天练武的老家伙们看看,咱东方混血种的源头,是个多么…清新脱俗的龙王?省得他们总板着张脸。”
芬格尔彻底瘫坐在地,看着那塑像,再看看周围一圈非人哉的“兄弟姐妹们”,又想到外面即将到来的大型搬运任务,哀嚎仿佛就在嘴边:
“所以……等会儿抬这‘小妈’回家的体力活……不会还是我吧?!”
十道友善的目光再次聚焦,无声胜有声。
芬格尔眼前一黑,只觉得这趟出来不是打怪,纯粹是当人形自走挖掘机+物流专员来了。
“你们…你们简直不是人!不对,你们本来就不是人!” 芬格尔的悲愤控诉在地宫深处幽幽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