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晚间,时嘉方才回来,听晏宁说了在靖国公府门上痛骂孙家父子,笑得直打跌。
又听说姜玉蝶这般际遇,他坐在一旁,握住晏宁的手,柔声道:“我知你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是个真性情的人。你觉得姜二小姐好,想要同她亲近,我不拦你。若是需要我帮忙做些什么,也只管开口。
只是这人心隔肚皮,每个人的思量不同,如果日后你们之间有了什么隔阂,也不要自己闷着,同我说上一说,也好排解。”
晏宁抿了嘴白了他一眼,嗔道:“就你想得多。我同她原本就十分相得,更知她的为人不是那等轻狂的,这才说了今日这话。至于你说的,我同自己的亲姐姐闹成那样,难道还不知道你的话?这人合则聚,不合则散,我又不会强求。”
时嘉才放了心,轻笑道:“我知道少夫人最是冰雪聪明的一个人,不过是心疼你,怕你付出了真心最后反而受了伤,这才白嘱咐一句罢了。”
晏宁洗漱完回来,看见他倒在床上拿着一张拜帖出神,遂勾了头去看。
时嘉将拜帖收了,伸手揽了晏宁的腰,将头埋在她湿漉漉的发间,闻着皂角的清香。
感觉到他颇有些沉默,晏宁便坐着不动,等他平复了情绪,才转过身抱住了他的脖子。
时嘉笑了笑,拍拍晏宁的背,“这是个难得的神仙人物,我请了他许久,终于把他盼了来。明日里我下了朝先不回府,且去把他请了来住着。”
晏宁困惑地看着他举着拜帖在自己面前晃了晃,只来得及看清上头写了一个“余”字,其它的再看不清楚。
不过,男人外头的事,她自来不怎么关心,也就不去追问,催着时嘉去洗漱,自己则想着今日里姜玉蝶同她说的事。
她要和离。
想求晏宁届时派了府上的护院家丁,与她一起去孙家把嫁妆要回来,还要签下和离书。
“本来我的嫁妆折腾得已经不剩下多少,可到底是母亲留给我的东西,纵然能落到手里一两样不值钱的,也是个念想。”
晏宁自无有不应,连连应承,姜玉蝶便又说起了往后的打算。
本来还在孙家时,她一心想着若能脱离了苦海,便是身死了也甘愿,只是放心不下远黛。
如今两人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眼看着能活下去,又怎么会那般轻易的死了?
她同晏宁说着,道是自己身体好些了,就叫远黛去之前收过她绣品的绣庄里头问问,看有没有活计。
“我本不是你府上的人,占着一个院子养病已是不安,若还没脸没皮的住了你的又吃你的,他日早晚失了风骨。我自有手脚,又有好手艺,只要不偷懒,还怕饿死了不成?你若是允了我,我才能住得安心。”
姜玉蝶攀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言辞间颇为恳切。
晏宁知道她的担心和顾虑,沉默一时,忽然眼睛一亮,笑道:“忙忙叨叨的,你不说,我竟差点儿忘了。你快些养好了身子,我这里还有事要同你商量。莫要怕没了事做,就怕以后忙不过来,你又找我闹呢。”
姜玉蝶心头困惑,只不管她如何问,晏宁都不肯说,一味叫她养好了身子再说。
这会儿静静坐在床前,由着兰心用干的布巾给她擦着湿发,晏宁思忖着要将自己哪家铺子改了绣庄合适。
姜玉蝶的手艺她是见过的,自然是没什么好说。
远黛是她带出来的,两人又靠着这技艺挣钱养活了孙家。
此外还有自己身边的苏姑姑,原先晏夫人是叫她顶了陪嫁的乳母的名头跟了过来,只是苏姑姑为人老实木讷,一辈子没有成亲,人情事故统都不懂,平日里迎来送往,竟还不如乡下跟来的春草活络。
但是她一手出神入画的苏绣却又比姜玉蝶还要强上许多,若是晏宁出钱置办下一个绣庄,这几人就是现成的底子。
何况,她大大小小的铺子陪嫁了那么多,还怕寻不出地段好又称心如意的铺子做绣庄不成?
就算是挣不了多少钱,于姜玉蝶来说,也是一个安身立命的差事,总比她这样寄人篱下的强。
虽然离着她的伤好还有些日子,晏宁却已盘算着要如何先做了前期准备,待她身子好些了,直接就可以着手去做。
待时嘉洗漱完过来,看着她这副愣呆呆的模样,不由又想逗她,被她把手拨到一边,兴致勃勃将自己的打算讲了,问他的意思。
时嘉拿布巾擦干了手,笑着坐过来将她揽在了怀里,道:“你这都是小打小闹,你可知这京城之中,最得利的买卖是什么?”
晏宁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时嘉又笑,“你想想,夏日里这公府之家里头,最离不得的东西是什么?”
夏日?公府人家里头?最离不得?
晏宁被他的话吸引了心神。
既是点明了是公府人家,说明这件东西是平常人家里头哪怕买得起也舍不得用的。
又特特说明了是夏日——
“难道是‘冰’?”晏宁想了好半晌,眼前一亮,看向时嘉。
“我家少夫人真真是冰雪聪明,是为夫的福气哩。”他哈哈笑着,将晏宁搂在怀里揉了揉。
晏宁一把推开了他,撅嘴道:“就算卖冰的生意挣钱,可是咱们这会子去做也晚了。莫说还要花费许多银子去建地窖,今年建完,明年才好使。就算是再赚钱,得利也不在眼前。等秋日里再筹谋也不晚。”
时嘉面上挂着浅笑,细细与她道:“难道这天底下做冰的生意,只能等到冬日里存冰才行?若少夫人如此想,却是小瞧了为夫。”
“你的意思是,夏日也可以制冰?有什么窍门儿?”晏宁立时又凑了过来,瞪着大大的眼睛,几欲贴到了他脸上去。
时嘉闷声失笑,道:“有什么窍门儿,我现在也不好说。不过若我明日里能顺利请了那人过来,莫说制冰,就算是造了那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火炮,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