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靖国公府,又将姜玉蝶安置在离梧桐院不远的小院子里,那里一向也未曾住了人,只是要同着时夫人知会一声儿。
时嘉同着晏宁一道过去,时夫人自然是极好说话的,只是嘱咐行事需多些稳妥,莫要落了人话柄。
晏宁自然满口子答应。
因是拿了时嘉的帖子去请,太医署的王太医亲自带了医女过来,诊了一回脉,摇着头出来外间。
晏宁心下一紧,立时起身迎上,时嘉微侧了身,将她挡在身后,向王太医施礼问道:“敢问王太医,情况如何?”
王太医道:“这位夫人血气原弱,近来又有小产,更是亏了身子,气血两虚,若是不能得到妥善照顾,只怕后边便再救不得了。如此,老朽先开了方子,照着吃上两剂药,若有好转,再换了温和的方子养补着,如此养上半年,或可好些。”
时嘉应了声,叫人磨墨铺纸,待王太医写好了方子,将墨吹干,叫人唤了江南进来,让他抓药。
又送了王太医出去,回来却见晏宁坐在床前,拉着姜玉蝶干瘦如柴的手腕咬着牙。
“早知道那里是虎狼窝,上一回姐姐就该拼着惹恼了姜夫人,也要和姜大人说了,纵然那家人去接,也不能随他们回去。”
晏宁气呼呼的,声音颤抖,两手握得指节发白,姜玉蝶颤巍巍反握了她的手,两行清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潸然而下。
“妹妹何必又说这样的话扎我的心。若是父亲能说句话,我也不至于在孙家过成这般模样。”
“什么?姜大人明知道你过成这样,也还同意他们接了你回去是吗?”晏宁一脸的不敢置信。
她本想着,姜玉蝶日子过成这样,无非是孙家的人看着她家是继母,姐姐嫁了出去管不得事,加之孙家一家子人品又差,才肆无忌惮地欺负她。
没想到,是因着她自己娘家的父亲把她往外推,对方看她失了倚仗,才越发的不管不顾了。
“不要怕,你还有我呢。”晏宁拍着她的手,轻轻地说着。
姜玉蝶苦笑摇了摇头,“待我好些了,就搬出去住,你这也是把鬼门关前的我拉了一把,若活得命去,我定不会忘了你的恩情——”
“姜二姐姐若说这样的话,可是不明白我的心了。”晏宁佯装恼怒,撇了身去,“若是盼着你念我的恩,我又何必打上那家的门去?如今你只消好生将养着身子,以后的事情,还要你身子好些了再说。”
姜玉蝶知道她说得有理,只是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住到了靖国公府,若是叫人知道,也不知会编排成什么样子在外头传谣。
她有些怕因着自己,再叫晏宁惹了非议,若要不肯,又怕伤了她的心,伏在床头垂眸叹息,心中自是万分纠结。
“这回姜二妹妹只管在我们府上好生养着,等身子大好了,再说去处也不迟。旁的都不需要太担心。如果你身子没有大好就出去,叫姜家或者孙家的人寻到了再送回去,她岂不是白救了你?”
时嘉也在外头隔了帐子笑着说道,姜玉蝶听了,心下才安定了几分。
只有晏宁开口,还怕她是靖国公府的新妇,要是因着自己的事惹了婆母不喜,她真真是万死不能辞了。
既然时嘉也出言挽留,姜玉蝶也就点头应了,她抓着晏宁的手,恳切道:
“这一回我要是能好了,再不肯回了那家去。若是有人听了风声过来寻我,妹妹自叫人放他们进来,但凡我还有一口气,也要将事情同他们辩白清楚才是。”
晏宁点点头,知道她这是怕把她的事情牵连了晏宁不得安稳。
虽心下不以为,不过晏宁心下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依着你现在身子这般模样,就是有人来闹,你还能撑着同人对嘴不成?照我说,你且放心在这府里养着,即便后头有人过来,还有世子爷挡在前头。等你好了,咱们再一处处的,同他们算账。”
姜玉蝶还未说话,那边远黛却已经哭出了声,上前跪到晏宁面前。
“奴婢就知道,天底下只有少夫人对我家奶奶最好。如今我家奶奶身子不便,我做奴婢的就替奶奶向少夫人磕个头,谢少夫人大义!”
远黛才跪下来,晏宁便要伸手去扶,只是姜玉蝶抓着她的手,又不敢用力甩了去,连忙叫兰心去拉她起来。
“你我当日那般的情意,如今又这般模样,算什么?”晏宁气道,“我现在只盼着你赶快好起来,咱们还一处儿坐着,一处儿说话,这丫头也实在是不懂事——”
“你莫要怪她,她素来知道我的心。你的话,我记下了,等我好了,你要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就是。”
姜玉蝶虚握着她的手,声音细细柔柔地道。
又坐了一时,晏宁瞧着她实在精神不济,便起身告辞,嘱咐着远黛有事就过去寻她,莫要忍着委屈。
远黛一一应了,晏宁这才同着时嘉一起回去。
晏宁沉默了一路,踏进房中之后,忽然站定了身子,一旁的时嘉差点儿撞到了她,忙伸手扶住。
“少夫人这是又想起了哪出戏?”时嘉打趣她道。
“我仔细想来,这天下男子尽是薄情。若说那孙家的混账是个既瞎又没有心的,看不见姜二姐姐的好。可是姜大人却是她亲生的父亲,哪里能看着女儿挨了打跑回家,只站出来不疼不痒地说上两句便了事的?”
不知是触动了晏宁的哪根弦儿,话一出口,越说越气,哼了一声甩了时嘉扶着自己的胳膊,“噔噔噔”进了里间,坐在妆台前,伸手拔了头上的金钗,“嘭”的一下拍到了台面上。
莫要说什么姜玉蝶的父亲姜大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在她在家里与姐姐吵闹不休,被母亲禁足的时候,还不也是能躲出去就躲了出去,半分不想管内宅的事情。
可见这天下男子,只承认自己负责外头的事情,这内宅里头的纠纷半点不想沾,在晏宁看来,不过只是躲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