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天衍仙门静谧的亭台楼阁之上。
云栖的房间内,一豆烛火摇曳,映照着她毫无睡意的脸庞。
她已经这样枯坐了整整一夜,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几页泛黄的农典残页,触感冰凉而坚韧,仿佛承载着千古岁月的重量。
那道通天彻地的裂缝,那股自裂缝中喷涌而出的、令人心悸的邪异气息,仍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场惊天异变的发生,与自己识海深处的那枚神秘种子脱不了干系。
而作为媒介的农典,似乎也在那次与裂缝能量的短暂接触后,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蜕变。
过去,这本残页上的古篆文字对她而言,如同天书,晦涩、疏离,每一个字都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迷雾。
可现在,当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笔画,迷雾仿佛悄然散去了一角。
她依然无法通读全文,但某些独立的字句,竟能模模糊糊地领会其意。
那种感觉,就像是聆听一门从未学过的古老语言,却能从音调和节奏中,奇迹般地捕捉到一丝情绪和含义。
“凝神……引气……润土……”她轻声念出几个自己能够辨认的词,体内的灵力竟随之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这发现让她心头一震,既惊且喜。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
铜书生端着一盘清淡的糕点走了进来,见云栖面前摊开的农典和她眼中的血丝,不由得叹了口气。
“还在为那日之事烦心?”他将糕点放在桌上,目光落在农典上,”
云栖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求助:“铜叔,我好像……能看懂一点了。而且,我总觉得,它在呼唤我,或者说,在等待着什么。”
铜书生沉吟片刻,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憨厚金属光泽的脸上,此刻满是严肃。
他绕着桌子走了两圈,最终停下脚步,一字一顿地说道:“仙门灵气最充沛、与大地脉络联系最紧密的地方,莫过于后山的灵药园。典籍源于农耕,其根本在于天地生机。若想知道它究竟发生了何种变化,或许,你需要去那里,用你最纯粹的灵力,与它进行一次真正的沟通。”
他的建议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云栖心中的迷茫。
对,灵药园!
那里的一草一木都蕴含着精纯的生命力,正是农典最契合的环境。
她不再犹豫,立刻起身,郑重地将农典残页收入怀中,向铜书生道了声谢,便朝着后山疾步而去。
灵药园的深夜,万籁俱寂,只有灵草灵药在月华下吞吐着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药香与泥土的芬芳。
云栖在灵田中央盘膝坐下,四周是生长旺盛的各色灵植,它们仿佛有生命般,轻轻摇曳着,与她的呼吸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韵律。
她缓缓闭上双眼,将心神沉入体内,调动起那股因神秘种子而变得愈发精纯的灵力。
她没有使用任何功法,只是凭借着一种本能,将自身灵力如涓涓细流般,引导向怀中的农典。
起初,农典毫无反应,如同一块顽石。
云... ...栖并未气馁,她摒除一切杂念,将自己的感知延伸出去,与周围的土地、灵草、乃至拂过脸颊的夜风融为一体。
她的心跳仿佛与大地脉搏的起伏重合,她的呼吸也融入了万物的吐纳之中。
时间在静坐中悄然流逝,当天边泛起第一缕鱼肚白,晨曦的微光刺破黑暗,温柔地洒向大地时,异变陡生!
云栖怀中的农典残页猛地一颤,紧接着,一圈柔和却不容忽视的金色光晕从书页边缘扩散开来,如同初升的朝阳。
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生命初萌的温暖,将云栖整个人笼罩其中。
周围的灵植仿佛受到了感召,齐齐朝着她的方向俯首,叶片上的露珠折射出点点金光,景象神圣而庄严。
她连忙睁开眼,低头看去。
只见原本空白的一页纸上,一行行新的文字正伴随着金光,如同活物般缓缓浮现、凝聚。
那些字迹古朴苍劲,充满了大道的韵味,而这一次,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最顶端的一行大字,仿佛蕴含着某种至高的法则,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中——
“耕者,通天之桥也。”
就在云栖为这行字感到心神剧震之时,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与典籍产生共鸣,意味着你即将成为真正的‘耕道传人’。”
云栖猛地回头,只见金使者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她身后不远处,一身金袍在晨曦中流光溢彩,神情却不复往日的淡漠,而是充满了审视与感慨。
他缓缓走近,目光落在发光的农典上,解释道:“上古时期,执掌农典之人,被称为‘耕道者’。他们并非依靠蛮力修行,而是通过耕耘天地,感悟生命轮回,从而获得通天彻地之力。想要唤醒典籍真正的力量,天赋、灵根皆是次要,最重要的是拥有一颗心性纯净、能与天地万物共息的赤子之心。无数年来,天衍仙门得到这本残典,却无一人能让它真正复苏,直到你的出现。”
云栖怔怔地听着,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耕道传人?
这四个字对她而言,太过沉重,也太过遥远。
与此同时,主峰之上,正在静室打坐的沈砚猛然睁开了双眼。
就在刚才那一瞬,他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源于大地的、纯粹而浩瀚的生命气息从后山灵药园的方向冲天而起。
那气息,与他记忆深处某个画面,惊人地相似。
他并未感到惊讶,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沉思,眼神幽邃,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
他的脑海中,前世记忆的碎片再次翻涌。
那是一片被战火焚烧殆尽的焦土,天空中布满了狰狞的裂痕,无数邪物从中嘶吼着涌出。
而在那片末日般的景象中,一名顶天立地的仙人,手持一柄看似普通却能撼动天地的长锄,一次次将邪物击退,封印裂隙。
而在那位仙人的身边,始终站着一位女子。
他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但清晰地记得,她手中捧着一本与云栖怀中一模一样的金色典籍。
每当仙人挥动长锄,女子手中的典籍便会绽放出无尽的生机,金光所过之处,焦土复绿,亡灵哀嚎,为仙人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力量。
沈砚的指节微微收紧。
他一直觉得云栖的出现并非偶然,现在看来,她的身份,她的使命,远比一个杂役弟子要复杂得多,甚至可能与自己前世未尽的事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门外便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沈师兄,冯书生有紧急情报!”
冯书生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色苍白,满是焦急:“出事了!就在昨夜,临近的青木派、百草谷等数个以灵植丹药为主的门派,同时发生了诡异事件!他们的灵田在一夜之间全部枯萎,生机断绝,更有大批弟子陷入集体昏迷,神魂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样,至今不醒!根据幸存者的描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堕仙之术特有的腐朽气息!”
堕仙之术!
这四个字让沈砚和刚刚赶来的云栖脸色同时一变。
云栖的心猛地一沉。
别人或许还在猜测是何方妖魔所为,但她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夜无尘的手笔!
他在那道裂缝中获得了堕仙的力量,回归之后,他没有直接大举进攻,而是选择了这种方式,像毒蛇一样,在暗中试探,同时削弱各大门派的根基。
而他选择的目标,全是与“生机”、“灵植”相关的门派,这绝非巧合!
他是在向自己,向农典示威!
“我必须去看看。”云栖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
她看着沈砚,又看向匆匆赶来的铜书生,“这既是夜无尘的挑衅,也是我们摸清他底细的机会。铜叔,我会将典籍上目前能理解的部分抄录下来,你留在门中继续研究,或许能找到克制之法。”
决定下得很快。事态紧急,不容拖延。
出发的前一夜,云栖再次失眠了。
或许是白日的冲击太大,又或许是对前路的忧虑,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一片广袤无垠的荒芜之地上,脚下是干裂的、毫无生机的土壤,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
在这片死寂的天地间,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女子,背对着她,立于田间。
女子没有做任何事,只是抬起头,望着灰色的天空,然后,她开始轻声吟唱。
那是一首云栖从未听过的歌谣,曲调古老、悠扬,带着一丝悲悯,又蕴含着一股顽强不屈的生命力。
歌声并不响亮,却仿佛能穿透时空,直接在人的灵魂深处回响。
随着她的吟唱,云栖看见,她脚下干裂的土地,竟开始有微弱的绿意,从裂缝中艰难地钻出。
闹铃般的鸟鸣将云栖从梦中唤醒,她猛地坐起身,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梦中的一切都已模糊,唯独那首古老的歌谣,每一个音节,每一个转折,都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记忆里。
她下意识地张开嘴,试着将那段旋律哼唱出来。
不成调的音符从她唇边溢出,就在第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她体内的灵力毫无征兆地剧烈共振起来!
仿佛沉睡的巨龙被唤醒,灵力在她经脉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咆哮。
她怀中的农典残页更是“嗡”的一声,散发出比白日里更加璀璨的金光!
云栖的呼吸一滞,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她猛然明白了。
这首歌谣,根本不是普通的曲子!
它是咒语,是真言,是唤醒农典更深层次力量的……钥匙!
天光破晓,收拾好行装的云栖与沈砚等人汇合在山门前。
朝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前路未知,危机四伏。
但云栖的手紧紧握着怀中温热的典籍,那首古老的歌谣在她心中反复流淌,化作了她前行路上最坚实的依仗。
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便是灾情最严重的灰谷村,他们将从那里开始,追寻堕仙之术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