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卷着黄沙,如同一头暴躁的巨兽,在死寂的古战场遗址上空盘旋怒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与腐朽混合的古怪气味,仿佛千年前的金戈铁马之声,至今仍未散尽。
云栖拉了拉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衣领,眯起眼睛,望向那片被岁月侵蚀得只剩断壁残垣的荒芜之地。
她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一处被流沙半掩的石碑上。
那石碑材质非金非石,通体暗沉,即便在昏黄的天光下,也透着一股不祥的森冷。
铜书生快步上前,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算计的眼睛此刻充满了学究式的狂热。
他小心翼翼地拂去碑面的沙土,露出下面一行行扭曲盘绕、形如龙蛇的文字。
“这是……上古语系中的‘神篆’!”他声音微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早就失传了,只在最古老的典籍中留有寥寥数笔的记载。天哪,这简直是活着的历史!”
他不再多言,立刻俯下身,手指颤抖地一一划过那些冰冷的字迹,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与千年前的古人对话。
随着他的解读,一幅波澜壮阔而又血腥残酷的画卷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
“……天柱倾颓,地维崩裂……一场席卷三界的浩劫……起因于仙道的背叛……”铜书生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脸色也愈发苍白,“碑文上说,有大能者为守护三界,在此设下封印,镇压了……‘堕仙’与那不可言说的邪恶源头。此地,名为‘归墟’,意为万物终结之地。”
话音刚落,脚下的大地似乎都随之震颤了一下。
锡道长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也露出了罕见的凝重。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巴掌大小、形如穿山甲的机关兽,指尖灵光一闪,那小兽便活了过来,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吱吱叫了两声,一头扎进了沙土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此地怨气冲天,机关密布,步步杀机。”锡道长沉声道,“让我的‘地行鼠’探路,各位跟紧了。”
众人不敢怠慢,紧随其身。
果然,前行不过百米,地面上凭空射出无数淬着黑光的弩箭,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下,正是锡道长预先布下的护身法阵。
紧接着,流沙陷阱、蚀骨毒雾、摄魂幻阵接踵而至,每一种都凶险异常,足以让寻常修士瞬间化为枯骨。
但在那只神奇的“地行鼠”的引领下,一行人总是有惊无险地在毫厘之间避开所有致命的陷阱。
穿过一条狭长幽暗的甬道,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抵达了一处巨大的地下密室。
密室由整块的黑曜石砌成,墙壁上刻满了繁复的符文,那些符文仍在缓缓流转,散发着微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星空。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密室中央,那块悬浮在半空中的残缺玉简。
它只有半掌大小,通体温润,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一缕微弱得如同烛火的光芒从玉简内部透出,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悲凉与沧桑。
就在众人屏息凝神之际,一道淡漠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密室中响起,仿佛是从每个人的心底直接浮现。
“这是当年我亲手封印的记忆碎片。”
众人猛然一惊,只见一道金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玉简之旁。
他面容模糊,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金光之中,正是那位神秘的金使者。
他的出现悄无声息,仿佛他本就属于这里,是这片空间的一部分。
沈砚的瞳孔骤然一缩,他能感觉到,金使者身上那股超然物外的气息,与这间密室的古老力量同出一源。
云栖的目光却被那块玉简牢牢吸引。
不知为何,那上面散发出的微光,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与心痛。
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伸出了手。
“别碰!”沈砚出声阻止,但为时已晚。
云栖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那片冰凉的玉石。
嗡——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云栖眼前的世界瞬间崩塌。
密室、同伴、金使者……一切都化为飞旋的光影碎片。
下一刻,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混沌之中。
天是血色的,地是焦黑的,无数狰狞的魔物在嘶吼,破碎的仙家法器如垃圾般散落一地。
就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中,她看到了两个人。
一人身穿朴素的麻衣,赤着双足,手中没有神兵利器,只有一把看似寻常的农锄。
他的面容……云栖的心脏狠狠一抽,那张脸,竟与沈砚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份历经沧桑的悲悯与神性。
而他的对手,则是一个身着白衣、面容俊美却毫无血色的男子,正是白无常。
但此刻的白无常,身上散发出的邪气比他们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次都要恐怖百倍,那是一种源自堕落与背叛的、纯粹的恶。
“玄农,你何苦执着!”白无常的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怨毒,“天道已弃,仙途已断,顺应‘祂’,我等方能永生!”
那位被称为“玄农”的仙人没有回答,只是默默举起了手中的农锄。
那农锄之上,没有丝毫法力波动,却仿佛承载了整个大地的重量。
他一锄挥下,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道朴实无华的土黄色光芒。
光芒所过之处,空间凝固,时间停滞,无数咆哮的魔物瞬间化为齑粉。
白无常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身体被那光芒扫中,半边身子瞬间消融。
但他并未死去,而是化作一缕黑烟,怨毒地吼道:“你封得了邪源,却封不住人心!我还会回来的!玄农,你的轮回,你的牵挂,都将是我归来时的祭品!”
玄农没有理会他的叫嚣,他转过身,望向身后那道深不见底、不断向外喷涌着纯粹邪恶力量的巨大裂缝。
他
“以我神农血脉,镇此归墟,万载……不息……”
随着他最后一声低语,他的身形化作一道巨大的光印,轰然烙印在裂缝之上,将那吞噬一切的邪恶,死死地封印住了。
幻象戛然而生。
云栖猛地向后倒退一步,被及时上前的沈砚扶住。
她脸色煞白,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满是冷汗。
刚才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和那份以身殉道的悲壮,依旧冲击着她的心神。
“你都看到了。”金使者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寂。
他看着神情复杂的沈砚,缓缓说道:“没错,沈砚,你便是玄农仙君的转世。而那白无常,本是仙界战将,却在最终决战时背叛仙道,投靠了域外邪神,成了第一批‘堕仙’。玄农仙君以自身为代价,封印了邪神降临三界的通道,也重创了白无常。但他们的恩怨,跨越了千年轮回,至今仍未了结。”
金使者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如今白无常频频现身,不惜代价地寻找拥有特殊命格之人,其目的只有一个——削弱甚至破坏玄农仙君留下的封印。封印一旦松动,后果不堪设想。”
密室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沈砚低头看着云栖,眼中的情绪翻涌不定。
震惊、茫然、以及一丝深藏的痛苦。
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天生便与那些阴邪之物势不两立,也明白了为何白无常会对云栖如此执着。
原来这一切的因果,早在千年前便已种下。
但他眼中的迷茫只持续了片刻,便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所取代。
他不是什么玄农仙君,他是沈砚。
他伸手,轻轻拭去云栖脸上的冷汗,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不管什么前世,也不管什么轮回。我只知道,今生,谁也不能伤害你。”
他的责任,不仅仅是那遥远的、虚无缥缈的命运,更是眼前这个他发誓要用生命守护的人。
云栖仰头望着他,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反手握住沈砚的手,用力地握紧,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过去如何,都不重要。”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无论将来要面对什么,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
就在这温情与决意交织的瞬间,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指甲刮过玻璃的刺耳声音,从密室的最深处传来。
那声音充满了恶意与不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尽头的黑曜石墙壁上,一道细微的黑色裂缝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
它起初只有发丝般细小,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张开,如同暗物质构成的伤口,在现实空间上不断撕裂、扩大。
金使者那张始终笼罩在金光下的脸,第一次显露出清晰的、无比凝重的神情。
他死死盯着那道裂缝,一字一顿地说道:“看来,真正的敌人,已经等不及了……”
话音未落,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阴冷之气,猛地从那道漆黑的裂缝中弥漫而出。
那不是单纯的低温,而是一种直透骨髓、仿佛能将人的灵魂与希望一并冻结的、绝对的死寂与冰冷。
整个密室的光线,似乎都在被那道裂缝贪婪地吞噬,迅速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