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的后背抵着石缝里凸起的尖岩,每吸一口气都像有碎玻璃扎进肺里,岩壁的寒意透过湿透的衣料渗入脊骨,指尖触到的石面粗糙如砂纸,磨得指节生疼。
柳仙子的血顺着她的衣襟往下淌,温热的,带着铁锈味,一滴一滴砸在云栖手背上,黏稠而沉重,像烧红的针尖轻刺皮肤。
她听见沈砚的咳嗽声,闷在黑雾里,像被湿布捂住的钟——那是他伤得重了才会有的动静,每咳一声,黑雾便微微震颤,发出低频的嗡鸣,仿佛整片空间都在呻吟。
\"冯书生!
顾师姐!\"石谋士的喊声响过炸雷,震得耳膜发麻,云栖这才注意到两道身影正贴着护盾边缘移动。
冯书生的青衫下摆被黑闪电灼出几个焦洞,布料边缘蜷曲发黑,每走一步都要抬手挡开劈来的雷丝,指尖被电得泛起焦痕,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灼的腥气;顾师姐的发簪歪在耳后,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指尖捏着片刻满纹路的玉牌,那是她专门用来记录符文的法器,玉面微烫,纹路在雷光下泛着幽蓝的微光。
\"护盾表层的符文在循环!\"冯书生突然踉跄半步,左肩被雷丝擦出血痕,皮肉翻卷,焦黑边缘渗出暗血,\"每十七息亮一次,亮的顺序……像在走星图!\"
顾师姐的玉牌突然泛起红光,灼得她指尖一颤,她猛地抬头,发间碎发被雷电场力掀得乱飞,噼啪作响,\"是上古锁灵纹!
我阿爹说过,这种纹路靠能量流转维持,节点——\"
\"节点是弱点!\"罗书生的喊叫声从另一侧传来,声音劈裂在雷鸣中。
云栖这才看见,吕书生正半跪在地上,将一本烧焦边角的古籍摊在膝头,书页脆如枯叶,罗书生趴在他肩头,指尖戳着书页某处,指甲因用力而发白:\"这里!
《玄铁录》载,锁灵纹以九处星位为枢,破其一则全阵乱!\"
云栖的指甲掐进掌心,痛感清晰,血珠从指缝渗出,混着泥灰黏在掌心。
她望着那团裹在黑雾里的紫球,想起金种发芽时顶开的土块——再硬的壳,只要找到缝,就能钻出去。
那紫球表面青筋虬结,像活物般缓缓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引得周围空气扭曲,发出低沉的“嗡”声,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在壳内啃噬。
沈砚不知何时爬到了她身边。
他的墨竹剑断成两截,一截扎在脚边,剑尖深陷岩层,一截还攥在手里,剑刃上凝着黑血,黏稠如沥青,散发着腐臭的腥气。
他伸手抹了把她脸上的血,指腹在她眉骨上停了停,触感粗糙而温热,\"想什么?\"
\"种地。\"云栖吸了吸鼻子,鼻尖泛酸,喉头哽着一股铁锈味,\"锁灵纹的节点……像不像压着豆苗的石头缝?\"
石谋士不知何时蹲在了两人对面。
他的羽扇断了两根骨,扇面焦黑卷边,却仍在胸前虚画着什么,指尖划过空气,留下微弱的灵光轨迹:\"胡道长的机关能干扰流转,蔡道长的乱神阵能打乱节奏。
沈堂主带铁师姐他们用杜铁匠的破甲锥敲节点,云姑娘……\"他的目光扫过云栖泛着绿光的掌心,那光如春草初生,带着湿润的生机,\"等裂缝开了,您和叶护法、柳仙子的杀招,得像春雨——要准,要透。\"
\"好。\"云栖应了一声。
她看见叶护法正蹲在柳仙子身边,用衣襟替她擦嘴角的血,布料沾血后变得沉重,垂落时滴下暗红;锡道长正把青鸾的翎羽收进玉瓶,指尖微微发抖,翎羽边缘仍跳跃着残余的雷光;汪药师从药囊里摸出颗丹丸,塞进胡道长嘴里——那是他新炼的醒神丹,药香混着焦味在风中飘散。
\"开始!\"沈砚的声音像块砸进深潭的石头,沉闷却有力,震得脚底岩层微微发颤。
他撑着断剑站起来,伤口崩开的血珠溅在云栖手背上,温热黏腻,顺着指缝滑落。
铁师姐的玄铁剑\"嗡\"地出鞘,剑身泛起暗红雷纹,陈将军的银枪挑起一团雷火,两人一左一右护在沈砚身侧,枪尖与剑锋交映,映出他们脸上决然的神情。
胡道长的机关是三枚巴掌大的铜铃。
他猫着腰绕到护盾左侧,指尖在铃口一弹,铜铃突然涨大如磨盘,\"当啷\"声震得黑雾翻涌,声波如实质般撞在耳膜上,令人头晕目眩。
锁灵纹的光明显暗了一瞬——那是机关在吸走流转的能量,符文边缘的光晕如水波般扭曲,仿佛被无形之手搅动。
蔡道长的阵旗插成北斗形状。
他咬破指尖在旗面画符,鲜血未干,阵中便腾起青雾,雾气中传来低语般的回响,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念咒。
云栖看见护盾上的符文突然乱了顺序,本该亮第三颗的星位,第五颗却先闪了起来,光芒跳动如抽搐的神经。
\"节点在东南方!\"吕书生突然拔高声音,手指几乎戳到护盾上,指尖被反弹的电弧灼出焦痕,\"第七星位!\"
沈砚的断剑指向东南。
铁师姐的玄铁剑裹着雷火劈下,陈将军的银枪如游龙跟进,两把杜铁匠特制的破甲锥\"噗\"地扎进符文节点,金属入石的闷响伴随着能量爆裂的“噼啪”声。
云栖听见\"咔嚓\"一声,像冬天冰面开裂的响——护盾上裂开道细如发丝的缝,裂缝边缘泛起幽绿电弧,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刺鼻气味。
\"走!\"叶护法抄起柳仙子,仙绫残片缠在腰间做牵引,布料摩擦岩壁发出沙沙声。
云栖的掌心绿光暴涨,那是金种的力量,带着灵稻抽穗时的蓬勃,带着菜畦晨露的清润,凝成一支绿箭,箭尖微颤,仿佛有生命在呼吸。
柳仙子的指尖渗出银光,那是她最后的净化术,光芒如月华般清冷,指尖却因脱力而微微发抖;叶护法的拳头裹着赤焰,像团烧红的炭,热浪扑面,灼得云栖脸颊发烫。
三道攻击同时扎进裂缝。
紫球突然剧烈震颤,表面的青筋疯狂蠕动,像被踩了尾巴的蜈蚣,发出“咯咯”的摩擦声。
云栖听见黑雾里传来尖叫,不像人声,倒像古寺里年久失修的钟,锈在梁上被强扯下来时的哀鸣,声波刺得耳道生疼。
可就在裂缝即将撑大的刹那,紫球突然爆出刺目黑光。
云栖的绿箭被反弹回来,擦着她耳畔扎进石缝,高温烧焦发丝,岩壁上烧出个焦洞,焦味混着石粉呛入鼻腔;叶护法的火焰被黑浪卷着反扑,他闷哼一声,整个人撞在身后的石壁上,骨头撞击的闷响令人牙酸;柳仙子的银光被撕成碎片,她本来就苍白的脸,此刻白得像张纸,唇角又溢出一缕血丝。
反震的气浪裹着黑雷劈来,风中夹着碎石与电火,刮在脸上如刀割。
云栖被掀得飞起来,撞在蔡道长刚布好的阵旗上,旗杆刺入肩胛,痛得眼前发黑;她看见沈砚被气浪掀翻,断剑脱手飞出,旋转着插入岩缝;铁师姐的玄铁剑崩出缺口,火星四溅;陈将军的银枪弯成了钩,枪尖垂地;胡道长的铜铃炸成碎片,碎片扎进他胳膊,血珠子顺着指尖往下滴,一滴一滴落在焦土上,发出“滋”的轻响。
\"都……都没事吧?\"周药师的声音突然从混乱中钻出来,带着喘息与焦急。
云栖眯起眼,看见他背着朱漆药箱,正从石堆后爬出来,药箱上沾着泥,却还牢牢抱着,箱角磕出个豁口,但他仍死死护着。
他的手指在药箱里摸索,摸出个青瓷瓶,又摸出个锦缎包,最后摸出把银针,手忙脚乱地往最近的伤者跟前爬,指尖沾血也不顾,只一心扑在救治上。
黑雾里的紫球又开始\"咕嘟咕嘟\"吞吸黑闪电,锁灵纹的光比之前更亮了,像群饿急了的狼眼,闪烁着贪婪的幽光。
云栖趴在地上,望着沈砚染血的衣角,突然笑了——金种刚发芽那会儿,她也以为它活不成,可现在,它的光不是还亮着么?
\"沈砚。\"她喊他。他侧过脸,血从额角流进眼睛,却仍朝她笑。
\"嗯。\"
\"下回……咱们种点带刺的。\"她说。
黑雾深处,紫球的震颤突然加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