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是被一阵灼热的刺痛惊醒的。
脊椎像被钝刀反复磋磨，喉间腥甜翻涌，她本能地想抬手去捂嘴，却发现右手还死死攥着那柄剑——剑刃上的金芒已经弱得像将熄的萤火，剑脊抵着掌心的老茧，硌得生疼。
\"咳...咳...\"她咳出半口血沫，视线逐渐清晰。
首先撞进眼里的是叶护法的后背。
那道身影正顺着黑雾的缝隙穿梭，腰间的铁剑劈出银弧，专挑陆沧溟黑雾里翻涌的咒文斩——每斩碎一道，那些缠向柳仙子的黑雾便松缓一瞬。
叶护法的衣袍已经被灼出七八个焦洞，后颈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却仍在咬牙低喝：\"老陆这招'万毒蚀心'我见过！
他要同时控三十六条咒链，分不出太多神对付咱们！\"
\"顾师姐！\"冯书生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云栖偏头，看见那名擅长情报分析的女子正将碎玉片按在眉心，额角青筋暴起：\"波动频率在变！
他刚才那声尖叫不是挑衅，是强行抽离魂魄时反噬了！\"她指尖快速掐算，碎玉在掌心重新凝成薄片，上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暗纹，\"罗书生说的没错，上古邪修强行融合异种灵识，精神海会像漏底的碗——看！\"她突然指向陆沧溟膨胀的身形，\"他左腕的黑雾比右腕淡了三分！\"
云栖顺着她的指尖望去。
陆沧溟此刻已不似人形，周身黑雾裹成巨茧，唯有一双泛着幽蓝的眼睛露在外头，正死死盯着她手中的剑。
她忽然想起方才黑珠里那些挣扎的魂魄——那些被陆沧溟吞噬的修士、被他灭口的杂役、甚至后山田埂上被他放火烧死的老仆妇，他们的怨力，或许正在啃噬他的神魂？
\"阿栖。\"
沈砚的声音带着血沫。
云栖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爬到了她身侧，玄色执法袍被黑雾啃得千疮百孔，左胸处的伤口深可见骨，却仍用身体替她挡着从头顶砸下的碎石。
他伸手抹掉她嘴角的血，指腹在她手背上重重一按：\"残页在发烫。\"
云栖这才注意到腰间的红穗。
原本绣着稻穗的丝绦此刻泛着蜜色金光，连带着藏在衣襟里的上古农典残页都在震动，像是某种共鸣。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翻开残页时，上面浮起的那句\"以生机破死局\"——或许陆沧溟用魂魄养的黑珠，最怕的就是鲜活的生气？
\"石谋士！\"她突然提高声音。
那个总爱摇着羽扇的清瘦男子立刻从混战中挤过来，发带松了半截，却仍将羽扇转得利落：\"云姑娘请讲。\"
\"蔡道长的阵眼还能撑多久？\"
\"最多半柱香。\"蔡道长的声音从地底传来——他整个人埋在土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正用指尖在泥土里画阵纹，\"但精神干扰阵需要三息的绝对安静。\"
\"汪药师！\"云栖又唤。
那名白胡子老者立刻抛来一个青瓷瓶，丹药落地时爆成淡绿雾气：\"聚灵散，够撑两柱香。\"
\"杜铁匠的武器。\"沈砚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
云栖这才发现铁师姐和锡道长手中多了新家伙：铁师姐的青鸾喙上套着精铁短刃，刃身刻满稻穗纹；锡道长召唤的玄龟壳上嵌着七块暖玉，每块玉里都封着株正在抽芽的灵稻。
\"好。\"云栖深吸一口气，残页的金光顺着经脉窜遍全身，疼得她眼眶发酸，\"叶护法继续搅乱咒链；蔡道长趁陆沧溟分神时布干扰阵；沈砚带铁师姐、锡道长正面攻他左腕——那里精神力最弱。\"她转头看向冯书生和吕书生，\"你们俩用符文锁死他的咒文，别让他再聚黑雾。\"最后她握住沈砚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血痂传过来，\"我和叶护法趁机再接近黑珠。\"
沈砚的指节骤然收紧。
他望着她发间沾着的血珠，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我护着你。\"
战斗在云栖的指令下重新运转。
叶护法的剑更快了，每一剑都精准地挑断陆沧溟新凝成的咒链；冯书生和吕书生各执一卷古籍，口中念诵着生僻的符文，空中浮起金色锁链，将黑雾里的咒文牢牢捆住；蔡道长的阵眼突然迸发银光，陆沧溟的身形明显晃了晃，幽蓝眼珠里闪过一丝慌乱——干扰阵成了。
沈砚的剑率先刺出。
玄铁剑裹着稻穗金芒，直取陆沧溟左腕。
铁师姐的青鸾尖啸着跟上，喙上短刃划过黑雾，竟灼出缕缕白烟；锡道长的玄龟喷出灵稻香雾，所过之处黑雾像雪遇热，滋滋融化。
陆沧溟显然没料到众人会突然变招，幽蓝眼珠里的慌乱更甚，黑雾巨茧开始收缩——他要护核心了。
\"机会！\"云栖低喝。
她拽着叶护法的手腕往左侧狂奔，残页的金光在两人周身凝成光罩，竟将扑来的黑雾挡开三分。
黑珠就在前方十步处，表面的裂痕比之前又大了些，能清楚看见里面翻涌的魂魄——那些被吞噬的修士在哭嚎，在捶打黑珠内壁，竟将黑珠撞得微微晃动。
\"快！\"叶护法突然将她往前一推，自己转身挥剑挡住从后方袭来的黑雾。
云栖踉跄两步，离黑珠只剩五步。
她能听见黑珠里的哭嚎变清晰了，能闻到里面传来的腐臭血气，能看见陆沧溟的幽蓝眼珠里闪过癫狂的杀意。
\"想毁我？\"那道来自九幽的声音再次炸响，\"你们——\"
话音未落，一道漆黑屏障突然从黑珠表面迸发。
那屏障似雾似铁，云栖的剑尖刚触到屏障，便被反弹得虎口崩裂；叶护法的剑砍在上面，竟迸出火星；沈砚的玄铁剑刺过去，只在屏障上留下一道白痕。
陆沧溟的笑声混着黑雾炸开。
黑雾巨茧重新膨胀，幽蓝眼珠里的慌乱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毒的快意：\"这是用你们仙门三百条人命祭炼的'魂障'，除非......\"他的视线扫过云栖手中的剑，\"除非有人肯用命换命。\"
云栖的指尖在颤抖。
她望着屏障上自己的倒影——发乱如蓬，面色惨白，唯有残页的金光还在衣襟下固执地亮着。
身后传来沈砚的喘息，铁师姐的青鸾在低鸣，柳仙子的血还在往地上滴。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后山种田时，老杂役张伯说过的话：\"庄稼人遇着灾，不能等天可怜见，得自己找缝儿钻。\"
现在，这道魂障，就是她要钻的缝儿。
她握紧剑，残页的金光突然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