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刀划破空气的尖啸声里,云栖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残页上的红穗突然泛起灼热的温度,烫得她虎口发麻——那抹血色顺着纹路窜上手腕,像根烧红的铁线,在她血管里烙出一道滚烫的轨迹。
\"栖栖!\"沈砚突然拽着她就地翻滚。
黑刀擦着她发顶劈进山石,炸起的碎石打在背上,疼得她倒抽冷气。
抬头时正撞进沈砚染血的眼睛,他额角的血珠顺着下颌滴在她衣襟上,晕开个暗红的点。\"残页在共鸣。\"他抹了把嘴角的血,声音哑得像砂纸,\"刚才你触到它的瞬间,我听见农神法诀的吟哦。\"
山风卷着血锈味灌进鼻腔。
云栖低头,残页上的红穗正在呼吸般起伏,每一次舒展都带起一缕金芒,将缠在她腰间的黑雾灼出焦痕。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翻开农典时,谷穗在月光下泛着青金,像后山最饱满的秋稻。
如今这红,倒像浸透了血的稻穗——是那些被陆沧溟害死的人,用怨气滋养了它?
\"顾师姐!
冯书生!\"柳仙子的清喝穿透混乱。
云栖转头,见那月白身影正单手结印,另一只手攥着破碎的玉簪,指尖渗出的血滴在地上,凝成朵半开的莲花。
黑雾撞在莲花上,发出刺啦的声响,像热油里溅了水。\"陈将军的人到了!\"
远处传来整齐的剑鸣。
云栖顺着柳仙子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山梁上跃下数十道身影,玄色劲装外罩银甲,腰间佩刀的刀鞘上都刻着仙门镇派的云纹——是陈将军的亲卫。
为首的玄甲男子挥刀劈散一片黑雾,声若洪钟:\"护好阵眼!
周药师带弟子疗伤!\"
周药师的药囊在腰间晃得叮当响。
她跪到蔡道长身边,指尖沾了点药粉按在他阵眼的裂痕上,青雾腾起的瞬间,蔡道长咳着抓住她手腕:\"阵...还能撑半柱香。\"那边铁师姐的青鸾被黑雾啃掉半片尾羽,正用爪子扒拉着叶护法脖颈的黑雾,叶护法的脸已经憋得发紫,见着援军,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吼,指甲深深掐进黑雾里,竟撕下块黏腻的黑絮。
\"这黑雾有魂体特性!\"冯书生蹲在吕书生旁边,用符笔戳了戳地上的黑絮。
吕书生捂着胸口坐起来,咳了两声:\"我查过古籍,百年前血煞珠现世时,受害者的怨气会反噬施术者...但陆沧溟用活人祭炼了百年,怨气早被他驯成了兵。\"他突然抓住冯书生的手腕,\"你看这黑絮的纹路!
像不像...像不像他掌心的咒印?\"
顾师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她的发簪歪在耳后,手里攥着半块碎玉,是方才被黑雾击碎的通讯玉牌。\"方才黑雾反噬时,我用玉牌引了缕怨气进来。\"她将碎玉递给冯书生,\"陆沧溟的精神力和这黑雾是共生的——他强则黑雾强,他弱...黑雾就成了无根水。\"
罗书生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
云栖回头,见他抱着本残破的古籍从山石后爬出来,衣摆沾着草屑:\"找到了!
唐时《幽冥录》载,血煞珠祭炼至大成时,施术者需以精神力镇压万魂,每催动一次,便有三息的空门!\"他翻到某一页,指腹按在褪色的字迹上,\"就像...就像农夫挑水,扁担换肩的那刹那。\"
梁师姐不知何时站在了罗书生身侧。
她素日最在意的云纹袖摆被撕了道口子,此刻却浑不在意,指尖轻轻敲了敲古籍:\"我曾在魔教密卷里见过类似记载。
那三息,是施术者最虚弱的时候。\"她抬眼看向云栖,目光像淬了火的剑,\"若能抓住这三息...\"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
云栖望着远处被黑雾笼罩的陆沧溟——他此刻悬浮在半空中,周身黑雾凝成狰狞的鬼面,每道鬼面都张着血盆大口,正不断吞噬着蔡道长勉强维持的困灵阵。
沈砚的手突然覆上她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血污传来:\"想什么?\"
\"想后山的稻子。\"云栖轻声说。
沈砚一怔,她却笑了,\"从前我总怕霜打了稻苗,怕虫蛀了谷穗,怕一场暴雨就冲垮田埂。
后来才明白,再金贵的灵田,也不如...不如人心齐。\"她转身看向众人:冯书生在调配符文,吕书生在给铁师姐的青鸾敷药,柳仙子的莲花又绽开了两朵,陈将军的亲卫正以刀为桩,在四周布下剑阵,周药师的药雾像云一样飘向每一个伤者。
石谋士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他素日总摇着的羽毛扇此刻插在腰间,手里攥着块炭,正往山石上画着什么:\"若以胡道长的机关干扰精神力,柳仙子的净化术开路,沈堂主带队正面冲击...云姑娘和叶护法从黑雾核心突破如何?\"他的炭笔在\"核心\"二字上重重画了圈,\"那血煞珠的核心,该是陆沧溟的命门。\"
柳仙子走过来时,发间的莲花已经重新凝出了花瓣。
她将半块玉簪递给云栖:\"这是我用本命精元祭炼的,能在黑雾里开半柱香的通道。\"她的目光扫过沈砚,又落回云栖脸上,\"我护着你们。\"
\"我去引动黑雾。\"叶护法突然开口。
他脖颈上的勒痕还在渗血,却笑得像从前那个总帮云栖挑水的憨厚少年,\"当年被蛊惑时,我学过怎么勾动血煞之气。\"他指了指自己心口,\"现在...这里疼得厉害,倒比从前清醒。\"
云栖攥紧了残页。
红穗的温度透过掌心漫遍全身,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春汛时的溪水,哗啦啦漫过山涧。\"胡道长。\"她转向正摆弄机关的胡道长,\"需要多久能做好精神干扰器?\"
\"半柱香。\"胡道长头也不抬,指尖在铜匣上快速敲击,\"用冯书生的雷纹符做引子,吕书生的破妄草当药引...成了!\"他举起个巴掌大的铜匣,匣盖上刻着繁复的阵纹,\"这东西能在三息内震乱精神力,比敲闷棍还管用。\"
\"顾师姐。\"云栖又转向正盯着陆沧溟的顾师姐,\"能算出他下一次催动黑雾的时间吗?\"
顾师姐将碎玉贴在额头上,睫毛剧烈颤动:\"他在积蓄力量...最多十息后,会再催一次。\"她睁开眼时,眼底泛着青黑,\"三息空门,就在之后。\"
沈砚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将自己的佩剑塞进她手里。
那剑鞘上还沾着他的血,却被擦得发亮:\"我带队冲阵,你和叶护法找核心。\"他的拇指轻轻蹭过她手背,\"记得吗?
你说过,再难的田,分垄播种总能种活。\"
云栖点头。
她看见铁师姐正给青鸾系上冯书生的雷纹符,锡道长的神兽正用爪子拍着陈将军的战甲,汪药师往周药师的药囊里塞了把丹药,石谋士在调整胡道长的机关角度——所有人都在动,像春播时的田埂,各有各的活计,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十息到。\"顾师姐的声音像撞钟。
云栖深吸一口气。
残页在她掌心发烫,红穗的金芒顺着她的手臂窜上剑尖,将沈砚的佩剑映得通红。
她看向叶护法,他朝她点了点头,脖颈的勒痕在金芒下泛着淡粉——是周药师的药起了作用。
\"三、二、一。\"顾师姐的声音突然拔高。
陆沧溟的黑雾突然暴涨。
鬼面们张着嘴,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蔡道长的困灵阵\"咔\"地裂开道缝,黑雾顺着缝隙涌出来,卷得众人东倒西歪。
云栖被黑雾撞得撞在山石上,却看见胡道长的铜匣突然爆发出刺目的蓝光——那蓝光像把刀,精准地扎进陆沧溟的眉心。
陆沧溟的动作顿住了。
他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慌乱,鬼面们的尖叫突然变了调,像被掐住脖子的夜枭。
柳仙子的玉簪迸发出雪白的光,在黑雾里劈开条通路,沈砚的剑率先刺了进去,铁师姐的青鸾嘶鸣着跟上,陈将军的亲卫们喊着号子,刀光连成一片。
冯书生和吕书生同时抛出符纸。
金红的符纸在半空中炸开,化作漫天星斗,每颗星斗都精准地砸在陆沧溟身上。
他闷哼一声,胸口绽开血花,黑雾顿时弱了三分。
云栖拽着叶护法冲进通路,残页的金芒像火把,将周围的黑雾灼得滋滋作响。
\"核心在他心口!\"叶护法的声音带着颤,\"我能感觉到...那团黑,比所有黑雾都浓。\"
云栖的剑尖已经抵住了那团浓黑的雾气。
她能听见里面传来无数细弱的呜咽,像极了后山秋夜里,被风卷着跑的稻穗。
残页突然剧烈震动,红穗的金芒暴涨,将黑雾灼出个窟窿——她看见里面裹着颗漆黑的珠子,表面爬满细小的裂痕,像要裂开的龟壳。
\"就是它!\"叶护法吼道。
他的手按在黑雾上,皮肤瞬间被灼得通红,却咬着牙不肯松:\"我帮你稳住!\"
云栖举起剑。
剑尖的金芒凝成一束,直刺向黑珠的裂痕。
就在这时,陆沧溟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他的瞳孔完全变成了黑色,周身黑雾像活过来的蛇,疯狂地缠向众人。
沈砚的剑被黑雾卷走,铁师姐的青鸾被撞得翻了个跟头,柳仙子的玉簪\"啪\"地碎成齑粉,顾师姐的碎玉在掌心炸成血珠。
云栖的剑尖离黑珠只剩三寸。
黑雾突然像涨潮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她和叶护法团团围住。
她听见沈砚喊她的名字,声音被黑雾闷得模糊;看见柳仙子在远处挣扎着结印,指尖的血滴在地上,却连半朵莲花都凝不成;周药师的药雾被黑雾冲散,蔡道长的阵眼彻底裂开,碎石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陆沧溟的笑声混着黑雾灌进耳朵。
他的身形突然膨胀,黑雾里伸出无数手臂,每只手臂都抓着把黑刀,刀刃上的诅咒符文泛着幽蓝的光。
云栖的剑尖终于触到了黑珠的裂痕,却感觉有股巨力从里面涌出来,将她的手腕震得几乎脱臼。
\"想毁我?\"陆沧溟的声音像来自九幽,\"你们...还不够资格!\"
黑雾突然凝成实质,像座大山压下来。
云栖的膝盖重重跪在地上,残页的金芒开始闪烁,像将熄的烛火。
她抬头,看见沈砚正在黑雾里艰难地朝她爬,每移动一寸都要咳出鲜血;柳仙子的指尖已经见骨,却还在徒劳地结印;陈将军的银甲被黑雾啃出个窟窿,鲜血正顺着甲片往下淌。
红穗的光突然暗了暗。
云栖咬着牙,将全身的力气都压在剑上。
黑珠的裂痕又裂开了些,她看见里面有微弱的金光在闪烁——是那些被陆沧溟害死的人,他们的魂魄,正在黑珠里挣扎。
\"再...再一下。\"她喘着气,血顺着嘴角滴在黑珠上。
就在这时,陆沧溟的黑雾突然凝成只巨大的手,狠狠拍向云栖的后背。
剧痛从脊椎窜遍全身,她眼前一黑,剑尖离黑珠只差毫厘。
意识模糊前,她听见沈砚撕心裂肺的喊,看见残页的红穗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将黑雾灼出个窟窿——
然后,彻底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