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板上的新页面还亮着,我盯着【环保包装材料研发指南】的标题,手指滑动屏幕。顾柏舟刚走,门外脚步声远去,屋里只剩我和这堆数据。系统给的资料很细,但全是专业参数,什么纤维密度、热压阈值,看得人眼花。
我一条条往下拉,心里算着哪些材料能在村里找到。桑皮能用,老张家后院就晒着一捆;竹浆也行,山脚下的破竹坊还能碾碎嫩竹。其他像海藻胶、藤蔓芯这些,听都没听过,直接划掉。
翻到混合比例那一栏,我发现“桑皮六成加竹浆四成”后面打了星标,备注写着:本地适配性高,抗压性强,适合手工压制。再往下是加工流程——浸泡、蒸煮、捣浆、铺模、压板、阴干。
我抽出一张纸,把这几步抄下来。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能晒,要阴干七日,中途翻面三次。
刚写完,门外传来脚步声。顾柏舟带着老张回来了。老张穿着灰布褂子,手里拎着个小竹篓,一进门就往桌上放了一小撮发黄的纤维。
“这是去年剥的桑皮,泡过水,晾干了。”他说,“你说要用来做盒子?这东西软塌塌的,能撑得住吗?”
我拿起那撮纤维看了看,“我们要把它和竹浆混在一起,压成板。”
老张摇头:“纸不像纸,布不像布,这种东西我没做过。”
顾柏舟站在旁边说:“这是悦娘子为府里贵人准备的礼盒,不能出错。你先试试,工钱照常加倍。”
老张没再说话,只是蹲下身检查带来的工具。我趁机打开系统,调出纤维结构图,放大后指着交叉纹路说:“你看,它像草筋缠着蛛网,一层叠一层,压紧了就很结实。”
老张凑近看了会儿,眉头松了些:“要是真能这样,倒是可以试试。”
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陈师傅来了,背着个布包,里面是刷蜡用的鬃刷和几块蜂蜡。他一进门就问:“听说要做不漏水的盒子?普通油布一碰水就烂,你们这个能行?”
我说:“我们不用布,用植物纤维压出来的板,表面还要封蜡。”
他冷笑一声:“封蜡也得看怎么封。火大了蜡起泡,火小了不均匀。再说,蜡味重了,贴着菜也不干净。”
我点头:“所以我们打算用蜂蜡,低温慢刷。”
他哼了声:“嘴上说得容易。”
我没争辩,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块之前试验用的废板。那是用纯竹浆做的,脆得很,一掰就断。我把断口给他看:“这就是没加纤维的结果。现在我们改配方,加桑皮,再压紧实。”
陈师傅接过断板摸了摸边缘:“这质地太松。要想防水,光刷蜡不行,得让蜡渗进去。”
“怎么才能渗进去?”我问。
“温度得控好。”他说,“蜡要化成油状,轻轻刷上去,等它自己吃进去。刷完一层,晾干再刷下一层,至少三遍。”
我记了下来。顾柏舟在旁边搬来两张长桌拼在一起,又从仓库取来木框模具和压石。老张开始处理桑皮,剪成小段泡进水桶。陈师傅则把蜂蜡切成薄片,放在陶碗里备用。
第一轮试制开始。
我们按系统给的比例,把泡软的桑皮和竹浆一起放进石臼,用木槌捣成糊状。老张力气大,打得均匀。捣好后铺进模具,盖上麻布,再压上石头。
等了一个时辰,揭开一看,板子成型了,但边缘开裂,中间还有气泡。更糟的是,我们急着快干,把它搬出去晒了半个下午,结果板子翘了起来,像片烤焦的叶子。
“不能晒。”我突然想起系统提示,“要阴干。”
顾柏舟立刻搬回屋里,可板子已经变形。我用手按了按,咔的一声,裂成两半。
老张叹气:“白费工夫。”
陈师傅冷冷地说:“你们连干燥都不懂,还想做能装菜的盒子?”
我没说话,拿着碎板回到桌前,重新核对系统流程。果然,在“干燥”那一栏写着:严禁暴晒,需置于通风阴凉处,每日翻面一次,持续七日。
我抬头对顾柏舟说:“找一口大缸来,再拿些稻壳。”
他愣了一下:“干啥?”
“做个恒湿箱。”我说,“把板子放进去,周围撒稻壳吸潮,上面盖布透气。”
他马上出门去找。老张家腌菜用的大陶缸正好空着,抬了过来。我们在缸底铺了层稻壳,放上木架,再把新压的第二轮板子放上去,盖上粗布。
这一回,谁也没敢再拿出去晒。
三天过去,板子没裂,也没发霉。第五天,我小心掀开布检查,发现表面还是粗糙,手指划过去会留下划痕。要是用来做礼盒,根本没法雕刻图案。
晚上,陈师傅再来时,我问他:“有没有办法让表面更平一些?”
他摸了摸板子:“太糙了。你要是想雕花,得先让它像细木板一样光滑。”
“怎么才能光滑?”
他想了想:“要么多压几层,要么加个夹层。”
“夹层?”
“比如用细桑皮编成网,铺在上下两层浆料之间。”他说,“就像伞骨撑布,能让整体更稳。”
第二天一早,老张就开始编网。他把桑皮撕成细条,像编草鞋那样织成密实的小网。我们把网夹在两层浆料中间,重新压制。
第七天,打开缸的时候,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这块板颜色浅褐,厚度均匀,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我轻轻敲了敲,声音清脆。边缘整齐,没有翘曲,也没有裂纹。
陈师傅接过板子,翻来覆去地看。然后他掏出小刀,在角落划了一道,纤维没散,只是留下一道浅痕。
“有点意思。”他说。
我立刻拿来一碗水,倒在板面上。水珠滚了几下,没立刻渗下去。我们等了半盏茶时间,翻过来检查背面,一点湿迹都没有。
“防水过了。”顾柏舟低声说。
陈师傅点头:“可以封蜡了。”
他取出蜂蜡,放在陶碗里隔水加热。等到蜡完全融化成透明油状,他拿起鬃刷,蘸了一点,轻轻刷在板子表面。动作很慢,每一刷都顺着纹理走。
第一层刷完,晾了一个时辰。第二层再刷,板面开始泛出淡淡的光泽。第三层刷完,整块板看起来像是上了漆的木头,但更轻,也更自然。
我用指甲在上面划了一下,没留印子。
“能刻字吗?”我问。
陈师傅递给我一把小刻刀:“试试。”
我深吸一口气,把板子固定在桌上,慢慢刻下一个“云”字。刀锋顺畅地滑过表面,线条清晰,边缘整齐。
刻完最后一个笔画,我抬起头。
顾柏舟看着我,眼里有光。老张凑近摸了摸那个字,咧嘴笑了。陈师傅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我拿起这块板,走到灯下仔细看。字迹清晰,蜡面平整,没有异味。我把它翻过来,背面写着一行小字:第二轮样品,防水初验通过。
窗外天色已暗,油灯晃了晃。顾柏舟和老张开始收拾剩下的原料。陈师傅收起工具,临走前说:“明天我带新蜡来,试试能不能做得更薄些。”
我坐在桌前,翻开笔记本,写下新的记录。笔尖一顿,接着写:待测承重与雕刻适应性。
手指抚过那块板上的“云”字,指尖传来细微的凹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