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这不就是圣战吗?” 灵巧儿听得一脸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怪不得你们跟色目人往来密切,合着是被神权国家那一套思想给洗脑了!没错,他们的最高统治者,就是宗教最高领袖。谁能想到,这个时代,也有这一套东西。”
灭世之雪看着她不屑一顾的样子,诧异问道:“难道这样不对吗?大仙师也说,这是为了让世间停止纷争。”
灵巧儿嗤笑一声:“停止纷争?神权引发的战争,可比王朝争斗残酷多了。等你们真把王朝都灭了,只会陷入更可怕的宗教厮杀,到时候才是真的民不聊生。所有人都需要站队。现在这种格局,你只要居其地,纳其税就可以了。但如果换成神权社会,一切条例都作废了,全都是信仰绑架。哎,这条路可不能走。当然,也不可能走得通。”
灭世之雪沉思着,她从不认为灵巧儿会骗自己。她也对世间纷争不太关心。除非惹到自己,不然是真的完全无感。
之前她所有的事情都是仙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但灵巧儿这个人的思想维度太高了。导致她现在下意识的认为,灵巧儿肯定是对的。
哪怕是仙庐的决定,真不一定比灵巧儿的眼光更加准确。
夜已深,房内烛火摇曳。熊津公主翻了个身,眉头微蹙,嘴里小声啜泣着:“父王,父王,我为什么要嫁给辽人?”
灵巧儿和灭世之雪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不忍。两人吹熄烛火,灵巧儿轻手轻脚地开门退出房间,灭世之雪也回到自己床上打坐去了,留熊津在梦中独自舔舐伤口。
次日一早,三人继续赶路。洛阳城的遇袭让灵巧儿愈发清醒:表面上,灭世仙庐是蜀国的情报机构,可实际上,他们是以天下为棋盘,蜀国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枚可利用的棋子。只是如今,到底是仙庐掌控蜀国,还是蜀国牵制仙庐,谁也说不准。
一路纵马疾驰,三日后,长安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眼前。
这些日子,熊津公主看似没心没肺,可每到深夜,总会被噩梦缠身,显然 “被迫嫁给辽人” 这件事,在她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灭世之雪也不轻松,这段时间来,每天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灵巧儿不止一次劝说灭世之雪:“放轻松些,很多事在你出生前就已注定,你不过是仙庐运转中的一环,不必背负太多。”
灭世之雪也迷茫了 —— 她既不想背叛仙庐,仙庐也未曾负她,可对于仙庐 “覆灭王朝、推行神权” 的理念,她如今也说不清是对是错,只能暂时抛开杂念,先回仙庐弄清真相。
进入长安城,熊津公主脸上没了当初入洛阳时的震撼。这座城规模依旧宏大,却远不如洛阳热闹。自从黄巢之乱后,长安遭逢重创,虽经后续修复,恢复了些许活力,却再也不复昔日大唐盛都的荣光 —— 毕竟唐朝末期的都城早已迁至洛阳,长安的繁华,早已是过眼云烟。
灵巧儿和灭世之雪问她要不要逛逛,熊津公主摇了摇头,兴致缺缺。
灵巧儿故作深沉地说:“你确定不逛?这一错过,下次再来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长安比洛阳破败多了,没什么好逛的。” 熊津公主语气失落。
“安史之乱前,是长安城最后的荣耀;而洛阳的辉煌,延续到唐朝覆灭之前。” 灵巧儿点头,“有机会可以去汴京看看,我虽没去过,但猜得出,如今的汴京定比昔日的长安、洛阳更繁华 —— 毕竟是后来者,更懂得取长补短。”
熊津公主抬头望着她,眼中满是疑惑:“凌鍫,唐朝那般的天朝,为何也会覆灭?”
“这问题,按我家乡人的总结,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灵巧儿摇了摇头,转移话题,“别想这些遥远的事了,既然不想逛长安,等过几日到了成都,带你看看那里的繁华,想来不比洛阳差。”
“成都?” 熊津公主喃喃自语,“是大汉最后一位皇帝的都城?”
灵巧儿挠了挠头:“你这么理解也成,容易记。”
“成都在高丽人心中的地位,虽不及长安、洛阳,但对我来说,都一样陌生。” 熊津公主点了点头。
三人索性不再出门,在客栈点了一桌子好菜。有灵巧儿这个 “大财主” 在,旅途再辛苦,也总能有几顿奢侈的时光。
离开长安城后,灵巧儿拍马追上熊津,大笑着问道:“熊津,读过《三国志》吗?”
“读过几篇,王宫的教师特别喜欢中原的《三国志》。” 熊津公主点头。
“那我考考你。” 灵巧儿煞有介事,“从长安到成都,必然要经过汉中,你知道有几条路可走吗?”
熊津公主思索许久,不确定地说:“是三条?”
灭世之雪诧异转头:“哪三条?” 她只知道一条子午谷的山路。
“一条叫街亭,一条叫陈仓,还有一个…… 忘了。” 熊津公主不好意思地说。
灵巧儿哈哈大笑:“厉害!没白读书!街亭对应的是祁山道,陈仓就是陈仓道。”
“真的有三条路?” 灭世之雪疑惑地问。
“最宽阔好走的就是陈仓道,我可不推荐子午谷。” 灵巧儿解释,“诸葛亮行军都不愿走的道,能是什么好路?”
灭世之雪瞬间明白,灵巧儿是想换路线 —— 她原本定的子午谷,在灵巧儿看来并非最优解。她点了点头:“你说怎么走就怎么走,只是陈仓在何处?”
“陈仓啊,还有个名字叫宝鸡。” 灵巧儿嘿嘿一笑。
“宝鸡?你是说,宝鸡就是陈仓?” 灭世之雪眼睛顿时亮了。
灵巧儿点头,灭世之雪又确认了一遍:“宝鸡真的是陈仓?”
“就是那个‘从故道还’的故道陈仓道?” 熊津公主也激动地问道。
“没错!” 灵巧儿肯定地说。
“我只知道宝鸡东通长安、南下汉中,却不知它就是陈仓,还以为子午谷更近。” 灭世之雪恍然大悟。
“近是近,却难走啊。” 灵巧儿笑着,“咱们先西去宝鸡,再入汉中,走一趟陈仓道。在我老家,有句成语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陈仓的大名,三岁孩童都知道。”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熊津公主重复着,“这是你们家乡说的‘成语’?中原叫‘成言’对吗?”
“差不多,成型的固定说法而已,怎么叫都行。” 灵巧儿点头。
“你家乡到底是哪里?” 熊津公主追问。
灵巧儿无奈看向灭世之雪,灭世之雪冷冷开口:“东大国,她是东大人。”
熊津公主皱着眉思索 —— 从来没听过这个国家,正想再问,却见灵巧儿已经拍马往前冲了。
灭世之雪紧随其后,挥动马鞭。熊津公主只得连忙跟上,大声喊道:“等等我!坏人凌鍫!别跑那么快!”
三人从长安向宝鸡进发,沿途皆是寻常官道,风土人情与洛阳到长安的路段并无二致 —— 农田连片,村落稀疏,偶有商旅往来,平淡得像一汪静水。抵达宝鸡后,他们本想寻些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的历史痕迹,感受这座古城的厚重,可逛遍街巷,只看到寻常百姓的烟火气,并无特别之处,终究只是行路途中一段普通的歇脚时光。
次日清晨,三人从宝鸡动身前往汉中,刚踏入秦岭山脉,灵巧儿和熊津公主就彻底明白,什么叫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往日里纵马疾驰的畅快荡然无存,眼前只有连绵不绝的大山大川 —— 峭壁如刀削,深谷不见底,狭窄的山道仅容一人一马通行,脚下是松动的碎石,身旁是呼啸的山风,稍不留意就可能坠入深渊。灵巧儿前世虽也走过秦岭,却是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的高速公路,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哪曾真切感受过这般 “一步一险” 的崎岖?
从楚汉到如今的大周,千年时光里,这条道路虽经无数次修缮,可在大自然的磅礴力量面前,依旧显得脆弱不堪。明明前一日还清晰的山路,一场夜雨过后,就被落石与藤蔓掩盖,只能跟着前方行人的脚印,摸索着前行。
灵巧儿牵着马缰绳,深一脚浅一脚地挪着步,忍不住吐槽:“怪不得李白从碎叶城到长安后就不回家了 —— 从长安向西这路,走一次能记一辈子!” 说着,她抬头望向深凹的山谷,恍惚间竟想寻觅前世那条横跨山间的高速公路,可天空中只有几只飞鸟盘旋,哪里有半分现代的痕迹?
这秦岭,竟把三人困了整整六七天。即便有马代步,大多数时候也得下马步行,若没马,恐怕半个月都走不出这片山脉。
终于抵达汉中时,灵巧儿和熊津公主瘫坐在客栈的椅子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此刻她们才真正读懂李白的《蜀道难》—— 那哪里是诗,分明是走怕了之后的肺腑之言!虽严格来说,秦岭这段该叫 “秦道”,却已让她们提前尝尽了蜀道的苦楚。
店小二刚把饭菜端上桌,三人就顾不上形象,狼吞虎咽起来。往日里冷艳的灭世之雪、娇贵的熊津公主,此刻都只剩 “又累又饿” 的本能,什么身段、仪态,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酒足饭饱后,熊津公主才端起茶杯,慢悠悠地摆回金枝玉叶的谱儿,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早知道这一路这么难,我当初就该留在邢州!现在才明白,中原之所以叫中原,是真的平坦啊!我们高丽虽也多山,可跟秦岭比,那都算小土坡!这一路的盘山道、荆棘丛,我再也不想回想了 —— 总算熬过来了!”
灭世之雪却摇了摇头,语气冰冷:“这只是开始。从汉中到成都,不会比秦岭这段容易。”
灵巧儿刚放松的身子瞬间僵住,直接瘫倒在餐桌上:“好家伙,还来?对了,幸好没走子午谷,那地方跟这儿比,怎么样?”
“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 灭世之雪面无表情,“但对你们来说,子午谷没有官道,只会更难。”
“什么?我们现在走的,竟然还是官道?” 灵巧儿猛地坐直身子,眼睛瞪得溜圆。
灭世之雪点头。
灵巧儿这才后怕起来 —— 连官道都走得她怀疑人生,若是走没开辟官道的子午谷,恐怕真要把命丢在山里!也难怪这一路虽难,却总有商旅往来,沿途还有驿站可供歇脚,哪怕条件简陋,至少能吃饱肚子、遮风挡雨。若是子午谷,怕是连这些都没有。
接下来的行程,竟比预想中顺利些。踏上金牛道后,两人发现 “蜀道” 竟比秦岭好走不少 —— 这条从战国时期就存在的古道,历经无数次优化,早已形成相对完善的路径。靠着这条道,三人骑马仅用了五天,就抵达了成都。
灵巧儿和熊津公主刚松了口气,以为终于熬出了头,灭世之雪的一句话却让她们瞬间提起心来:“西雪山被大雪山环绕,那地方不是谁都能进的。若人的‘气场’与大雪山不契合,一踏入就会呼吸困难、头晕目眩、四肢发软、恶心想吐;若是不肯退出去,轻则全身抽搐、不省人事,重则直接丧命。”
灵巧儿心里一沉 —— 哪是什么 “气场不契合”,分明是高原反应!她瞬间明白,西雪山的海拔绝对不低,主峰恐怕更高。按灭世之雪的描述,那地方大概就是后世横断山脉的一段,大雪山的位置,约莫在邛崃山脉一带。而 “常年积雪” 的设定,更印证了她的猜测 —— 海拔大概率在五千米以上。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暗自担忧:前世到五千米海拔时,她就头疼欲裂、浑身不适,如今这副古代的身躯,能扛得住吗?
一踏入蜀国都城成都的城门,灭世之雪周身的气场便悄然变了 —— 先前在秦岭、汉中时的警惕与疏离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熟稔。她不再像此前那般四处张望、辨认方向,而是径直牵着马,沿着街巷穿梭,脚步轻快且笃定,仿佛这片城池的每一条路、每一处转角,都早已刻进了她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