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乾平只会看到一个结果——张敬倒了。
但他绝对猜不到,这把火,究竟是怎么烧起来的。
“轻语这就去办,”
苏轻语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保证三天之内,‘张大善人’的名号,会响彻京城每一个角落!”
翌日,天光微亮。
李玄本打算和往常一样,去翰林院应个卯,继续他那清闲自在的侍诏生活。
谁知,人还没走到翰林院,刚过宫门,就感觉后衣领被人一把薅住,力道还不小。
李玄眉头一皱,回头看去。
只见自己那个便宜师傅,当朝太傅宋濂正吹胡子瞪眼地看着他。
老头子一身朝服穿得歪歪扭扭,眼神却炯炯有神。
“臭小子,看见老夫就想溜?”
宋濂没好气地喝道:“今天别去你那破书堆里了,跟老夫上朝!”
“上朝?”
李玄满脸错愕。
“师傅,我就是一个六品的翰林院侍诏,去金銮殿凑什么热闹?”
“让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宋濂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半拖半拽地拉着李玄就往太和殿的方向走。
被一个老头子这样拉着,李玄心中满是无奈。
但随即,他脑中灵光一闪。
他猛然想起了昨天乾平在他耳边说的那番话。
大皇子和二皇子为了兵部尚书的人选,已经势同水火。
再联想到自己昨晚布下的那步棋……
李玄的脚步顿了一下,心中瞬间了然。
好家伙,这是有好戏看了。
而且,自己似乎还要亲手给这场大戏,再添上一把火。
金銮殿上,龙涎香的烟气袅袅盘旋,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让百官都垂首肃立,噤若寒蝉。
李玄被宋濂安排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
龙椅上的乾元帝,看不出半分喜怒。
百官前列,大皇子乾宇下颌微抬,显然对今日的朝局胸有成竹。
而他对面的二皇子乾昭,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更有趣的是,站在不远处的四皇子乾平,目光不经意间与李玄对上。
李玄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
演,你继续演。
你以为我是你的枪,却不知,我只想看你们狗咬狗,顺便再把你们的桌子都给掀了!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太监尖锐的嗓音刚刚落下。
“臣,有本奏!”
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响彻大殿。
尚书张敬从文官行列走了出来。
他没有弹劾任何人,反而像个真正的社稷之臣。
声情并茂地奏报起了南方水患的赈灾事宜。
一番话说下来,他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能臣干吏。
龙椅上的乾元帝,脸上紧绷的线条都柔和了几分。
“父皇!”
大皇子乾明立刻出列,语气中满是激赏。
“张尚书不辞劳苦,为国分忧,实乃百官楷模!儿臣以为,当论功行赏,以彰其功!”
他这话说得巧妙。
明着是为张敬请功,实则是在向满朝文武,向龙椅上的父皇展示自己派系的能力。
看,我的人,就是这么能干!
兵部尚书这个位置,舍我其谁?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风向瞬间倒向了大皇子一派。
二皇子乾昭身后几位官员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他们准备了一肚子的弹劾之词。
可张敬根本不接招,反而先给自己披上了一层金光闪闪的功臣外衣。
这还怎么打?
一时间,乾昭一党陷入了极大的被动。
角落里的李玄见此情形,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好家伙,这戏肉才刚要上场。
他身侧的四皇子乾平,悄悄向他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
李玄眼帘低垂,权当没看见。
龙椅上,乾元帝显然对张敬的功绩极为满意,龙颜大悦。
他微微颔首,正欲开口嘉奖。
“陛下,臣有异议!”
一个清冷的声音,浇在了这热火烹油的气氛上。
吴征毅然出列。
他手中拿着一份账目抄本,死死盯着张敬。
“敢问张尚书,此次赈灾账目中,这一笔高达三万两的火耗银,究竟用在了何处?为何与往年相比,高出足足五倍?”
“火耗”,是官府在征收钱粮时,以弥补熔铸损耗为由,额外加征的部分。
向来是笔糊涂账,也是油水最丰厚的地方。
吴征这一问,精准、刁钻、狠辣!
直接就捅在了张敬最见不得光的软肋上!
张敬脸色微僵,但很快恢复了镇定。
他宦海沉浮多年,这点场面还应付得来。
无非是扯皮推诿,找几个替罪羊罢了。
然而,不等他想好说辞。
“陛下,老臣也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下张尚书。”
李玄身前的宋濂,忽然慢悠悠地开了口。
老太傅脸上挂着一丝人畜无害的困惑,仿佛只是个听了奇闻异事、不吐不快的老头儿。
“老夫今早来上朝的路上,听见街头巷尾,都在说一个叫《硕鼠传》的故事,说书先生讲得是活灵活现啊。”
《硕鼠传》?
金銮殿上,百官面面相觑,这是什么东西?
朝堂议事,怎么说起民间故事来了?
只有李玄,瞳孔猛地一缩。
宋濂却不管不顾,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故事里说啊,有一只大硕鼠,平日里最爱惜自己的羽毛,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还四处宣扬自己乐善好施,是田地里所有小动物的保护神,大家都叫它‘张大善人’。”
老太傅的声音不疾不徐,却清晰地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可背地里呢,这只大硕鼠,却利用自己的权势,勾结粮商,把官府用来赈济灾民的粮食,高价倒卖,中饱私囊,吃得是脑满肠肥……”
故事不长,宋濂三言两语就讲完了核心。
整个金銮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到了户部尚书张敬的身上。
张……大善人?
硕鼠?
这指桑骂槐,也太明显了!
宋濂仿佛没看到众人的表情,他笑呵呵地转向张敬,一脸求知地问道:
“张尚书,你刚才也说,你发动商贾募捐,想必在民间也是有口皆碑。”
“巧了,百姓也称你为张大善人,不知你对这《硕鼠传》,有何高见啊?”
这一问,如同将一颗火星丢进了火药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