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瞪大双眼,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李玄?你……”
王城瞳孔猛地一缩。
李玄!
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能的感觉,李玄来此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淮安侯府的事情。
李玄无视了地上涕泪交加的便宜弟弟。
他径直走向王城,身上那股久居上位的沉凝气场。
竟让两侧杀气腾腾的大乾卫下意识地向后挪了半步,为他让开一条路。
王城的手指在绣春刀的刀柄上摩挲着。
冰冷的金属也无法让他烦乱的心绪平复下来。
眼前这个人,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更是太傅新收的弟子,可以说是在整个皇城之中都是如日中天的存在。
得罪他,不明智。
“李大公子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王城的声音有些干涩:“据本官所知,您与李府……可算不上和睦。”
这话说得已经很客气了。
何止不和睦,简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整个京城谁不知道?
李玄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过王城。
“我来,只为接我母亲。”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正堂。
“至于他……”
李玄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李修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王大人想怎么处置,悉听尊便,与我无关。”
此言一出,李修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浇灭。
整个人如坠冰窟,面色惨白。
王城的脸色也刷地一下沉了下去。
这是什么话?
他今夜是要将李府上下,鸡犬不留,全部缉拿归案!
你李玄跑过来说带走一个人。
这要是传出去,他王城的脸往哪搁,别人只会说他大乾卫办事不力,欺软怕硬!
皇帝那里,他更没法交代!
王城脸上的阴晴不定,李玄尽收眼底。
他唇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继续不紧不慢地开口,话语却如刀锋般锐利:
“侯爷前脚刚为国出征,奔赴北境,王大人后脚就来抄家拿人。”
“这时间点,卡得可真准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朝廷这是在卸磨杀驴,要寒了天下将士的心呢!”
“而且……”
李玄话锋一转,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炬,直刺王城双眼。
“王大人抓人,总得有个由头吧?!”
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王城的心口!
这几句话,直接把他所有想好的说辞、准备好的威压,堵得死死的!
政治影响,办案程序,都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挑了出来!
王城额角渗出一丝冷汗,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此乃我大乾卫截获的密信,上面……有李修公子的私印。”
“人证物证俱在,李大公子,这回你还有什么话说?”
将机密证物展示给外人,已是违规。
但此刻,他必须用这如山的铁证,砸碎李玄那该死的从容!
李玄接过密信,指尖轻点,展开那张薄薄的信纸。
熟悉的徽记,拙劣的模仿。
当看到信末那个名字——张望时,李玄的眼底深处,一抹笑意如涟漪般漾开,又瞬间隐去。
张望?
有点意思。
那不是他安插在四皇子乾平身边的一条狗吗?
本来是用来给四皇子挖坑的,没想到,现在却被这帮蠢货拿来当做陷害李家的“铁证”。
用我的人,来办我的事?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心中念头飞转。
出征前夜,父亲李文山拉着他,这个早已与家族决裂的儿子。
几乎是老泪纵横地托付,求他看在血脉的份上,照看一二。
他当时答应了。
并非心软,而是他需要淮安侯府这块招牌。
在即将到来的京城大乱中,作为一枚重要的棋子。
想要重新拿捏李家,光靠威逼可不够。
得施恩。
得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他们唯一的救世主。
眼下,不就是最好的机会?
这出戏,得演得漂亮。
李玄抬起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冰冷与疏离,完全看不出刚才心中闪过的万千算计。
他的目光越过王城,直直射向瘫软在地的李修。
“李修。”
李修浑身一颤,茫然地抬起头,对上李玄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
“这上面的私印,”
李玄抖了抖手中的信纸,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是你的?”
这一问,如醍醐灌顶,瞬间击碎了李修脑中的恐惧。
私印?
他虽然纨绔,虽然愚蠢,可构陷朝廷要员的罪名他还是清楚的!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恐惧的潮水退去,一股被冤枉的滔天怒火汹涌而上。
他想起来了!
自从父亲出征后,他就被禁足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的私印,一直锁在书房那个紫檀木盒子里。
钥匙只有他自己有,根本就没动过!
这根本就是栽赃!
想明白这一层,李修连滚带爬地膝行到李玄脚边。
“大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他猛地转向王城,眼中满是血丝,状若疯虎。
“王大人!你这是污蔑!是构陷!”
“我的私印,一直在我书房的木盒里锁着,从未离身!我这两日连院门都没出过,怎么可能去跟什么奸细见面?!”
“这是假的!这一定是假的!”
李修的嘶吼在空旷的正堂里回荡。
他死死地指着那封信,因为激动,整个人都在发抖。
“你们可以去搜!去我书房搜!我的印章肯定还在那里!这封信上的印,一定是伪造的!一定是!”
王城的脸色愈发难看。
他没想到,这个一向被视为草包的李修。
在绝境之下,竟然还能说出这么一番条理清晰的辩解。
查抄李府之前,他的人确实回报过,李修这几日安分守己,并未外出。
但……那私印呢?
私印的真伪才是关键!
他得到密报,说这证据是“铁证”,便先入为主地认定了李家的罪名。
可现在,李玄的态度,李修的反应,都让他心里开始打鼓。
李玄上前一步,“王大人。”
堂中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李玄并未看满脸希冀的李修,而是直视着王城。
“我这个弟弟,虽然蠢了点,但还不至于蠢到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天然的压迫感。
“他说私印在书房,从未动过。这事,可大可小。”
李玄顿了顿,目光扫过王城身后那些面色各异的大乾卫。
“若是假的,他罪加一等,死不足惜。可……若是真的呢?”
“那便是有人伪造官印,构陷朝臣。这可就不是我的家事了。”
“王大人,为证大乾卫办案公允,为保陛下的圣明,也为了您自己的乌纱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