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官府的人,”
钱松的声音沉稳有力。
“我只为求财。赵四海损失惨重,急需本钱翻身。我,有本钱。”
掮客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贪婪的光芒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但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钱是好东西,也得有命花才行!跟赵四海做买卖,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钱松冷笑一声。
“富贵险中求。你只管告诉我怎么见他,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不成,不成!风险太大了!”
掮客嘴上拒绝,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三锭银子。
钱松看穿了他的色厉内荏,缓缓将手按在银子上,作势要收回。
“既然兄台不愿,那我就……”
“等等!”
掮客终于按捺不住,一把将钱松的手按住,连同那三锭银子一起死死攥在自己手心。
他飞快地四下张望,凑到钱松耳边,用蚊子般的声音说。
“明日子时,城西黑风码头,第三座仓库,记住,一个人去!他现在就是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你就等着喂江里的王八吧!”
说完,他将银子闪电般塞进怀里,警告道。
“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不然咱俩都得完蛋!”
钱松得到想要的答案,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他深深看了一眼这人,转身离开。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与掮客交易时。
赌坊角落里一个正在掷骰子的赌徒,眼神始终若有若无地锁定着他。
在他离开后,那赌徒扔下骰子,悄然起身,闪入后巷。
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隔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李玄便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没有半分宿醉的疲态。
他坐起身,侍女早已捧着一套崭新的官服候在一旁。
青碧色的襕衫,领口袖口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
腰间配着一块小巧的银牌,上面刻着两个篆字。
待诏。
六品官,不大不小,却刚好是踏入这京城权力中枢的完美跳板。
李玄伸开双臂,任由侍女为他穿戴。
丝绸料子贴在身上,有种不同于寻常锦缎的束缚感。
他心中哂笑,这官服,果然也是一种枷锁。
“呵,当官了,还得上班打卡?”
他自嘲一句,嘴角却微微翘起。
这感觉,倒也新鲜。
至于钱松那边的事,他连想都懒得多想。
苏轻语会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那个女人,从不会让他失望,她手中的商业帝国,本身就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处理一个区区的四海龙王,不过是网中多黏住了一只飞蛾。
他真正盘算的,是柳家的事。
案子拖到现在还没个结果,柳石林那老东西居然还能安稳地待在府里,这背后要是没有大皇子乾泰在出力,他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恐怕大皇子也没少花力气,动用了不少暗中的人脉,才勉强保住了柳石林。
不过,也仅仅是保住而已。
想必现在的大皇子,正为这事焦头烂额吧。
李玄的眼神冷冽下来。
这只是个开始。他要的,可不只是让柳石林脱层皮那么简单,他要的是斩草除根,顺便把大皇子这条手臂也给剁下来!
穿戴整齐,李玄走出房门。
院子里的下人们见到他这身行头,纷纷躬身行礼。
石头已经牵着马车在门口等候。
他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块脸。
“去翰林院。”李玄淡淡吩咐。
“是。”
石头言简意赅,翻身上了马车。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翰林院门前停下。
李玄刚下车,就看到了赵青流。
他穿着一身翰林院编修的官服,正和几位同僚谈笑风生。
看到李玄,赵青流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但立刻又热情地迎了上来。
有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此刻没有一个人敢轻视李玄。
赵青流倒是真热络,拉着他,一个个介绍过去。
“这位是张编修。”
“这位是于侍讲。”
李玄一一拱手,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这份从容,反倒让一些原本想看他笑话的人,心里有些犯嘀咕。
穿过前厅,绕过一座假山,赵青流领着他往后院走。
“李老弟,昨日老师让你去整理那本《舆地考》,你别往心里去。”
“老师他老人家,就是那脾气,气头上罢了,今天开始,才算你正式当值。”
李玄点点头,他要是真信了,跑去跟那本地理图志死磕,那才是真的蠢。
穿过一道月洞门,一座巨大的屋子,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书案。
十几名和他们穿着同样官服的翰林官。
正埋首于故纸堆中,奋笔疾书,连头都顾不上抬。
李玄脚下步子一顿,生平第一次,有了掉头就走的冲动。
搞什么鬼?
他看着眼前这壮观的景象,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这……”
“咱们翰林院的日常,”
赵青流习以为常,他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一摞。
“就是各部院呈上来的奏本,各地递交的案牍,送到内阁之前,都要先经我们翰林院过目、审阅、草拟批注。”
“我们看完,写好意见,再由掌院学士审核,最后才送进宫里,给内阁的大人们过目。”
李玄却听得眼角直抽抽。
翰林院,内阁的过滤器。
所以,他这个六品待诏,每天的工作就是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看一遍。
写几句不痛不痒的批注,然后恭恭敬敬地送给内阁大佬们。
开什么玩笑!
他来京城,是来掀桌子的,不是来当个埋首故纸堆的书呆子!
这跟前世公司里那些负责初审材料的实习生有什么区别。
他李玄,需要熬资历,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翰林清贵,但也是个熬人的地方。”
赵青流看出他兴致不高,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咱们翰林,干的就是这个活,熬资历,熬人脉,等时机到了,外放出去,起步就是一地知州,李老弟你还年轻,前途无量啊。”
李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等不了,也不想等。
他目光扫过那些埋头苦干的同僚。
他们或许十年、二十年后能成为一方大员,可那又如何。
黄花菜都凉了!
“赵兄。”
“嗯?”
“若是有十万火急的军国大事,或是能一锤定音的案子,也得这么一步步地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