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的尖啸刺穿了我的耳膜,我死死拽着林疏桐的手腕,在倾斜的舱体彻底崩碎前翻滚而出。
冰冷的合金地板硌得我骨头生疼,身后,玻璃与钢架迸裂的巨响如同怪兽的垂死嘶吼。
我们刚刚逃离的,是第13号“营养舱”。
周明远就在不远处。
他没有追来,只是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央,背对着我们。
他手中那柄本该拯救生命的手术刀,此刻正以一种病态的优雅,在完好的舱壁上缓缓刻划。
吱——吱——那声音比任何言语都更恶毒,刀锋过处,金属翻卷,留下了一道猩红的划痕。
那不是油漆,是血。
新鲜的,温热的,不知属于哪个牺牲品的血。
“你们救不了第14人……”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挤压出来的,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与疯狂。
每一个字都通过这空旷、死寂的中央实验室,清晰地钻进我们的脑子。
我正要起身,林疏桐却猛地按住了我。
她的呼吸急促,脸色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毫无血色,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别动,沈墨。”她低声说,从腰间的工具包里取出一支笔状的紫外线灯。
她没有照向周明远,而是将光束扫向我们刚刚滚落的地方,那里,破碎的舱体边缘溅上了一片暗红的血迹。
在紫外线的照射下,那些看似杂乱的血点瞬间呈现出诡异的荧光。
它们并非随机喷溅,而是在某种精密计算下形成的,像一幅溅血的星图。
“看那里,”林疏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发现,“血迹反射的坐标……通过折射率和分布密度计算……天哪,是张淑兰家的——”
张淑兰!
这个名字像一把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她是我们在外围调查时标记的潜在受害者之一,一个独居的退休教师。
周明远的计划已经延伸到了外面!
周明远似乎对我们的发现毫不在意,他只是完成了他的“杰作”,然后转身,像幽灵一样融入了走廊的阴影中。
威胁已经留下,他似乎确信我们无力回天。
我顾不上追击,立刻匍匐到舱体底部,从怀里掏出便携式分光仪。
如果说林疏桐的观察力是猎犬的直觉,我的数据分析就是解剖刀的精准。
我将仪器对准舱底一处不起眼的污渍,那不是血,而是一种更深的、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的暗色结晶。
屏幕上光谱数据飞速刷新,最终定格在一组让我脊背发凉的读数上。
“是氟化物,”我喃喃自语,大脑飞速运转,“高纯度的医用级氟化物,通常用作低温器官保存液的稳定剂……但这里的结晶体排列方式……不对,这不是惰性排列,它在衰变!这是一种化学计时器!”我将数据导入随身终端,一个血红色的倒计时触目惊心地跳了出来。
“——还有4小时!”
四小时!
无论“第14人”的命运是什么,无论张淑兰面临着怎样的危险,我们只剩下四小时。
就在我被这个数字攫住心神的瞬间,头顶的通风管道里传来“哐当”一声轻响。
一本画册掉了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我和林疏桐之间。
是小芸的画本。
我认得那封面,上面用蜡笔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
小芸,7岁,是这个被称为“新生计划”研究中心里记录在案的第一个失踪儿童。
官方报告说她走失了,但我们都知道,她是被带进了这里。
画本掉落时是摊开的,纸张的边缘有一圈非常规律的压痕。
我的目光瞬间被它锁定了。
我猛地抬头看向旁边一具被掀翻的急救担架,那上面的尼龙绑带宽度、间距,与画纸上的压痕……完全吻合!
她曾经被绑在担架上,手里还紧紧攥着她的画本。
“沈墨……”林疏桐的声音突然压得极低,她猛地按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听!”
我立刻屏住呼吸。
起初,我只听到设备冷却风扇的嗡鸣,还有更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水流声。
我们知道这栋建筑的地下三层连接着一条古老的地下暗河,那是它绝佳的隔音与排污系统。
“不是水声,”林疏桐闭上眼睛,像是在用尽全身的感官去捕捉那细微的异常,“水声是稳定的,但这个声音……它在变化,它在模仿一种……震动频率。”
她迅速从工具包里拿出医用听诊器,将冰冷的听头贴在冰冷的舱体金属壁上。
几秒钟后,她的脸色变得比刚才还要苍白。
“是机械锁芯的震动频率,”她睁开眼,眼中满是惊恐,“我分析过张淑兰家门锁的结构图,为了方便她这样的老人,用的是老式磁力震动锁。这个频率……和她家的门锁一模一样!地下河的水流声被用作了载体,通过管道的共振,将信号传遍了整栋建筑!”
这个发现让我头皮发麻。
周明远不仅有坐标,他甚至能实时监控目标的家门!
这是一个何等庞大而精密的网络!
“供体运输路线……”我瞬间明白了什么。
这个实验室不仅仅是一个终点,它是一个神经中枢。
所有的数据,所有的目标,都汇集在这里,然后像调度列车一样,精确地规划出捕获“供体”的路线和时间。
必须切断它!
我立刻冲向墙边的主电缆管道,用工兵铲撬开盖板,露出里面密密麻麻、颜色各异的线缆。
没有时间去分析哪一根是数据线,我举起铲子,用尽全力朝着最粗的那根主供电电缆砍了下去!
刺眼的电火花爆开,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滋啦”声,整个中央实验室的应急灯闪烁了几下,陷入了更深的黑暗,只剩下我们头顶几盏备用电源的微光。
成功了。至少,暂时阻断了他的一部分系统。
“你们永远不懂……”
周明远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我们头顶的通风管里传来,因为失去了电子扩音系统,他的声音显得有些遥远和失真,却更添了一份阴魂不散的诡异。
“每一个牺牲者……都能拯救五个人!他们的生命没有消失,只是以一种更伟大的形式延续了下去!你们的短视和无知,才是真正的谋杀!”
他的嘶吼在管道里回荡,充满了扭曲的使命感。
我没有理会他的咆哮,我的注意力被切断电源后、光线变得更加幽暗的地面吸引了。
刚才被分光仪照亮的舱体底部,在备用灯的斜向照射下,显现出更深的痕迹。
那片用血迹写下的密码,因为角度的变化,露出了一个之前被我忽略的细节。
我立刻将终端的分析模型调出来,重新比对。
那不是一串随机的字符或者代码,那是一种象形文字的变体,一种……儿童涂鸦式的笔迹。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立刻翻开小芸的画本,翻到其中一页。
画上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旁边用红色的蜡笔写着两个字:“爸爸”。
那两个字的笔画结构,那种独特的倾斜角度和收笔时的停顿……和我刚刚在血迹密码中破译出的结构,一模一样!
写下血字的,不是周明远,而是小芸的父亲!
他也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之一?
他想通过这个密码告诉我们什么?
“沈墨,快看墙上!”林疏桐的惊呼打断了我的思绪。
她不知何时又拿起了紫外线灯,这一次,她照亮的不是地面,而是周明远用手术刀刻下划痕的那面舱壁。
在紫外线下,那道单一的血色划痕周围,浮现出了更多、更密集的、肉眼无法看见的荧光血点。
它们再次构成了一幅星图,但比之前那一幅更加复杂。
“这个坐标……它的移动轨迹和时间变量……指向的不是固定地点,”林疏桐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这是一条巡逻路线!是老陈的夜间巡逻路线!”
老陈,我们安插在建筑外围的安保人员,负责监控外部动向。
他也被锁定了!
话音未落,整栋建筑突然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不是轻微的震动,而是如同地震一般,脚下的地面在翻滚,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我们身边的那些透明舱体,在一阵刺耳的解锁声中,齐刷刷地弹开了舱门!
“噗——”
浓重、湿冷的白雾从每一个弹开的舱门中喷涌而出,瞬间吞噬了整个空间。
这雾气带着浓烈的化学试剂味道,冰冷刺骨,吸入一口就让人头晕目眩。
“是低温冷冻剂!快走!”我大喊一声,一把拽住林疏桐,凭借着记忆冲向我们之前勘查过的一处维修通道暗门。
在我们身后,浓雾中传来了周明远肆无忌惮的狂笑,那笑声被雾气过滤,变得忽远忽近,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来不及了!第14人的脑波……正在同步到——”
我们一头撞开暗门,翻滚了进去,然后迅速将沉重的铁门关上。
门外,是白茫茫的死亡之雾和周明远的回响。
我们暂时安全了,但也被困在了这狭窄黑暗的通道里。
“他要把第14个人的意识上传到某个系统里?”我喘着粗气,试图理解他话里的含义。
“不,”林疏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声音颤抖,但目光却穿透了黑暗,指向通道深处的某个方向,“不是上传到系统。那个方向,那个能量波动的源头……是地下车库的——”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但我们都明白了。
地下车库,停放着那辆经过特殊改装、用于“运输”的冷藏车。
那里就是终点。
时间只剩下不到四小时。
我们被困在暗道里,外面是致命的浓雾和疯狂的周明远,而我们的目标就在这栋建筑的最底层。
我感觉口袋里小芸的画本沉甸甸的,像一块烙铁。
它既是唯一的线索,也是最沉重的负担。
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一定还有那个父亲想要告诉我们的,足以逆转一切的关键信息。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和焦躁,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本画册。
纸张的边缘已经因为潮湿而有些卷曲。
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芒下,那些天真烂漫的涂鸦显得无比诡异。
血迹密码,巡逻路线,门锁频率……这些线索零散而致命。
必须把它们串起来。
我忽然想起林疏桐刚才的发现。
周明远能用肉眼不可见的血迹留下坐标,那么,在这本画册上,会不会也隐藏着类似的秘密?
我从工具包里拿出紫外线灯,对着林疏桐点点头。
在这几乎能吞噬一切的黑暗里,我们唯一的希望,或许就藏在这本薄薄的画册中。
我打开了开关,一束幽紫色的光芒,射向了画纸。
我用紫外线灯扫过小芸的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