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萌稚嫩的声音，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在林凡紧绷的神经上。
坏蛋？
他看着女儿困惑不解的眼睛，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浸满沙砾的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孙秀莲在看到视频后气得浑身发抖，她第一时间冲到报社，对着记者嘶吼：
“假的！都是假的！恩人不是那样的人！是他救了我！”
然而，她的辩解在“有图有真相”的视频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甚至有人说她是“被收买了”或者“被吓傻了”。
客厅里，电视里正循环播放着本地新闻的专题报道。
经过恶意剪辑的视频里，他抬起的手肘被慢放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撞击都显得那么蓄意和狠毒。
那个曾经盛赞他的主持人，此刻正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调，探讨着“英雄”光环下的阴暗面。
“不管别人说什么，我信你。”
沐清雪从身后紧紧抱住他僵直的身体，下巴轻轻抵在他的肩上，
“从你决定冲向湖边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心里唯一的英雄。”
林凡紧绷的身体因为这句话，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眼眶却在一瞬间变得滚烫。
这份在全世界都背弃他时的信任，比任何荣誉都更加沉重，也更加温暖。
他反手，用力握住了环在身前那只微凉的手。
他不能倒下。
为了这份信任，他也必须站起来。
与此同时，城南的一处高档小区里，周明轩家正高朋满座。
“明轩这次考得肯定没问题，杭大是板上钉钉了！”一个亲戚高声说道。
“那是，我们家明轩从小就品学兼优，心地又善良。”
周明轩的母亲满面红光，嘴上谦虚着，眼里的骄傲却藏不住，
“哎，不像现在新闻上那个，叫什么林凡的，为了出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真是给我们杭城的学生丢脸！”
周明轩坐在沙发上，温和地笑着，得体地应付着亲戚们的恭维：
“王阿姨说笑了，我只是尽了本分。至于网上的事，我也是刚看到，挺震惊的。
不过视频毕竟是视频，可能会有误会，我们还是等官方调查结果吧，不要轻易下结论。”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引来长辈们更加赞许的目光。
没人注意到，他放在膝盖下的手机，正切换着好几个匿名账号，在各大论坛里发布着新的帖子。
【理性分析，为什么说林凡的行为从一开始就充满预谋？】
【细节深扒，那个所谓的英雄母亲为何至今没有发声？细思极恐！】
他嘴上说着“不要轻易下结论”，手上却在不断地制造着“结论”，将舆论的火焰烧得更旺。
看着不断刷新的恶毒评论，他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风波愈演愈烈，终于在当晚七点黄金时段，迎来了最致命的一击。
省台新闻频道，一则快讯插播了进来。
画面上出现了杭城大学那庄严肃穆的校门，下方是白底黑字的标题——《杭城大学就“考生林凡事件”发布官方声明》。
林凡和沐清雪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
一个面容严肃的学校发言人出现在镜头前，对着话筒，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宣读声明：
“我校已关注到关于考生林凡同学的社会舆论。
杭城大学历来重视学生的思想品德建设，对任何形式的道德瑕疵，我校始终秉持‘零容忍’态度。
我们将密切关注有关部门的最终调查结果，并以此作为录取的根本依据之一。”
声明很短，却像一把巨锤，轰然砸碎了林凡所有的支撑。
杭大……那是他和沐清雪约定好要一起去的地方，是他们新生活的起点。
而现在，这扇他们拼尽全力想要推开的大门，用一种最冰冷、最公开的方式，在他们面前，缓缓关上了。
不，是已经贴上了封条——“道德瑕疵”、“零容忍”。
这八个字，像最恶毒的烙印，狠狠地烫在了他的灵魂上。
他眼前的画面开始旋转、撕裂，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
他张了张嘴，却吸不进一点空气。
他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背负着“伪君子”、“城市耻辱”的标签，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他看到了沐清雪和萌萌，因为他而抬不起头，被人嘲笑……
不……不该是这样的……
他明明救了人！
他只是想参加高考！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眼前彻底一黑，林凡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林凡——！”
沐清雪的惊叫声在小小的房间里撕心裂肺地回荡。
刺骨的冰冷顺着指尖蔓延，沐清雪死死掐着林凡的人中，泪水模糊了视线。
“爸爸……爸爸你醒醒……”萌萌的哭腔带着颤音，小手不停地拍打着林凡的胳膊。
剧痛中，林凡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入眼的，是妻子和女儿满是泪痕的脸。
那两张他发誓要用一生守护的面孔，此刻写满了惊恐与绝望。
巨大的悲痛过后，是滔天的不甘与愤怒在胸膛里引爆。
他不能倒下！
他要是倒了，这个家就真的塌了！
林凡猛地坐起，双眼布满血丝，他抓住沐清雪的手，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
“清雪，扶我起来！我们不能就这么等死！把那个视频再放一遍！”
视频再次播放，每一次肘击的慢放，都像一把钝刀在林凡的心口反复切割。
“停！”林凡死死盯着定格的画面，喘着粗气道，
“这不是攻击！这是水下挣脱的标准动作！落水者在惊慌时会死死抓住任何东西，如果不挣脱，我们两个都得死！”
沐清雪也强忍着悲伤，指着屏幕的另一处：
“还有这里，你看水面的波纹，他把你救孩子上岸的画面和后面你瘫倒在地的画面剪在了一起，但是水波的扩散根本对不上！
中间肯定掐掉了一段！”
他们找到了真相，却像被关在隔音玻璃房里的人，无论如何嘶吼，外面的人都听不见。
这种无力感，比单纯的被冤枉更让人窒息。
就在林凡一家被绝望笼罩时，风暴的中心，杭城大学招生办公室内，气氛却同样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