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只是写出了一套总纲,具体实施还需根据实际情况。
没时间休息,东君身着华丽服饰,面色严肃地说道:“秦王要见你。”
“让我洗漱一下。”
这次不是黑白玄翦驾车,而是秦王亲自派了一辆马车前来。
比高景之前那辆破车大得多,也更加华丽,四匹马拉车。
这个年代,天子用车六匹,诸侯五匹,卿四匹
看来当初对嬴政说的话,一直被他记在心里,才会派出如此规格的车马迎接。
驾车的是一个宦官,身穿红黑相间的衣裳,耳后露出红色头发,身形恭敬,但高冠之下眼神深不可测。
“赵高参见高景先生,大王召见。”语气柔和,不尖锐,反而令人感到舒适。
高景好奇地打量着赵高,这位曾颠覆大秦的赵高,此刻却显得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的确,若第一印象就让人反感,也成不了嬴政最信任的人。
“先生,莫让大王久等!”赵高的语气略显急切,但仍恭敬有礼。
“抱歉。”
高景抱着竹简,笑着道歉:“那就劳烦引路了。”
宦官专权,各朝皆有。
赵高能颠覆大秦,归根结底是大秦自身的问题,即便没有赵高,也会有李高、刘高等人。
高景只是好奇,并不认为杀了赵高,秦国就能无虞。
因秦王亲自召见,马车一路畅通,仅在进入咸阳宫时被简单查验。
行了一段路,马车停在一殿前。
赵高恭敬地站在车旁。
高景下车,向赵高点头,随后拾级而上,殿门敞开,他径直走入。
殿内光线明亮,仍有一种庄重肃穆之感。
一人背对殿门,面对一幅巨大的帛图,身穿便服,唯有腰间系一条玉带,其余并无奢华之处,但身上的气质却令人无法忽视。
高景上次见到的是“尚公子”,而眼前之人已成真正的“秦王”,虽背对,但挺拔的身姿与威严之气愈发明显。
“儒家高景,参见秦王!”高景行礼。
嬴政未回头,仍望着帛图,道:“先生可知这是什么?”
高景望了一眼帛图,答:“回秦王,这是真正的天下。”
这是一幅亚洲地图,曾给李斯看过,但复原时略有误差。
“是啊,这才是真正的天下!”
嬴政终于回头看向高景,道:“若非李斯,寡人恐怕永远不知,寡人的天下,竟不过手掌之地!”
高景凝视着他,相比上次见面,嬴政面容更显坚毅,也更冷峻。
“师兄荀子曾言: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天下虽大,亦需一步步前行。”
“荀子此言极是。”
嬴政点头,注视着高景,道:“寡人想知道,你为何要给李斯看这天下?”
高景笑了笑,说道:“李斯很有才华,只是志向不够远大,只想做粮仓里的一只肥鼠。若不拓展他的视野,他又怎会明白,在真正的天下之中,肥鼠有多么渺小!”
“先生有心了,请坐!”
“多谢秦王。”
两人在案前坐下。
秦王直入主题,问道:“先生是为韩非而来,还是为秦国而来?”
“既为韩非,也为秦国,更是为天下而来。”高景如实回答。
秦王道:“先生请细说。”
高景道:“我与韩非交情不错,不忍他死于非命。韩非有大才,但秦国却不是他施展才华的地方。”
秦王叹了口气,道:“我与韩非多次交谈,欣赏他的才华,多次邀请他,却都被拒绝……若韩非之才不能为我所用,我就必杀他!”
言下之意,若是无法劝服韩非,就无需多言。
高景却不慌不忙,转移话题,道:“秦王可知道‘庄子三剑’?”
“庄子三剑”,出自《庄子·杂篇》。
赵惠文王喜爱剑术,常让剑客比试,死伤惨重,玩物丧志。
太子悝为此忧心,便请庄子劝谏。
赵惠文王见到庄子,问他剑术如何。庄子说:“我的剑术,十步内必杀一人,千里不留活口。”
赵惠文王大喜,想让他与人比剑。
庄子却说:“请让我详细说明,我有三剑,分别是天子之剑、诸侯之剑、百姓之剑。”
庶人之剑,就是逞强好胜,互相争斗刺杀,向上能斩断脖子,向下能刺裂肝肺,这就是百姓之剑,和斗鸡没什么两样,一旦性命尽失,对国家毫无益处。
诸侯之剑,以智勇士为锋,以清廉士为锷,以贤良士为脊,以忠圣士为谭,以豪杰士为夹。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四境之内,无不臣服而听从君命。
天子之剑,以燕谿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卫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正诸侯,天下臣服。
庄子最后说,大王身居天子之位,却喜好庶民之剑,他认为这是不合适的。
秦王自然明白这个典故,说道:“当初在韩国,寡人曾与韩非说,寡人铸一柄天子之剑,寡人为执剑者,他为铸剑者,却被他拒绝了。”
高景笑道:“大王要做这把剑的执剑者,而非舞剑者?”
秦王一愣:“有何区别?”
高景道:“执剑者掌控剑,舞剑者挥动剑,剑是一样的,两者都是这把剑的主人,并无区别。”
秦王皱眉:“都是剑的主人,若无区别,先生让寡人如何选择?”
高景正色道:“执剑者,心之所向,剑之所指!舞剑者,剑之所指,心之所向!这便是二者最基本的区别。”
秦王陷入沉思。
高景继续道:“观大王亲政后的举动,似在将权力集中,以便掌控整个秦国……但这个秦国庞大繁琐的政务,大王处理的可还轻松?
到底是大王掌控着秦国?还是秦国束缚着大王?”
秦王沉默了一下,道:“先生是让寡人将权利下放么?”
“非也!”
高景摇头,道:“昔日楚庄王问九鼎之重,欲取周而代之,秦王想问鼎,集权没错,但方法错了,你把自己当成了舞剑人,而非执剑人。
如今只是秦国一国的政务,若等秦王灭六国,那便是六国政务,大王可还能处理?”
秦王沉思良久,看向高景,问道:“执剑者有何良策?”
“正名!”
高景正色道,然后将竹简奉上:“这是高景的《治国策》,秦王请观之,看能否为秦王铸剑!”
秦王深吸一口气,双手接过,放在面前,打开了第一卷竹简。
这一看,就停不下来了。
“师兄!”
李斯走进屋内,就看到韩非如一滩烂泥一样堆在榻上,闻言醉醺醺地睁开眼:“哦,是师弟啊。”
“师兄这是彻底放弃,想把自己醉死?”
韩非挣扎着起身,满口酒气地说道:“若是能选择,我自然希望是醉死……不过现在看来,怕是没得选了。”
李斯笑了,道:“小师叔来了。”
韩非一愣。
李斯重复道:“小师叔昨天入的咸阳,今天便被秦王招入宫中,如今已经三个时辰了,还不见出来。”
韩非苦笑道:“看来我这条烂命,还能救一救,就是辛苦小师叔了。”
李斯笑道:“以李斯看来,师兄不仅能保住命,还能一展胸中抱负。”
韩非摇头道:“小师叔了解我。”
李斯道:“正因为小师叔了解你,你却仍入秦,必定有两全之法!”
韩非好奇地望着李斯,道:“小师叔到底给师弟看了什么?如今的师弟,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李斯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天下!我从小师叔的书中,看到了真正的天下!”
韩非疑惑道:“天下?七国的天下?”
李斯骄傲地一笑:“师兄的眼界虽广,却脱不开韩国……韩国算什么?七国又算什么?我看到的天下,是师兄永远无法想象的!”
韩非沉默,他能从李斯语气中听出那无与伦比的抱负。
“李斯自求学起,便想与师兄一较高下,如今……却已没有这个念头了!”
李斯起身道:“师兄,你早就输了!”
说完,便离开了。
看着李斯离去,韩非低声自语:“是啊,一开始我就输了……”
咸阳宫内,赵高小心地走进来,只见高景与秦王毫无仪态地凑在一起谈论。
在秦王身边侍奉多年,赵高从未见过秦王如此模样。
神情激动,眼神中充满光彩。
“……先生请再解释这一条……”
“王权至上,以民治下……”
“一个国家的关键,君王以下,不过是官员、财货、兵马、法律、工事这几方面,只要明确职权,君王便可掌控整个国家……”
“掌控官员的任免,君王便可高高在上,不必事事亲为……”
“兵马必须由君王掌握,无令不得调动……”
“……”
两人越说越兴奋,已顾不上其他。
赵高小心翼翼地走近,轻声道:“大王,该用膳了。”
秦王目光仍停留在竹简上,随口道:“拿来,在这里随便吃点……先生,这‘礼法’是什么意思?”
“礼法即礼与法并重……”
“孔子推崇周礼,核心为‘仁’,孟子讲‘义’,荀子则在仁义之上,再加上‘礼法’……”
“……百姓需知法,才能守法……”
“律法繁杂,还需随时增减,百姓不识字,无法随时知晓新法……”
“因此我将律法拆分,百姓只需了解其中不变的底线,如无故杀人者死,无辜伤人者罚,抢劫者判刑,百姓只需明白这些便可……”
“……”
赵高靠近,低声说:“大王,天黑了。”
秦王正听得入神,厉声喝道:“滚出去!”
赵高赶紧小步退下。
“先生继续,这‘兵’字怎么拆?”
“如今七国纷争,只有秋冬才出兵,为何?皆因需要耕种,农时为农,战时为兵,若能将‘兵’从‘农’中分离,何时不能出兵……”
“即便打仗,也不误农时……”
“……”
……
“大王在里面吗?”
昌平君表面平静,但袖中手却在发抖。
赵高站在门口,恭敬地说:“大王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昌平君一震,神情复杂,低声说:“三天了!”
“是!”
赵高似有意似无意地说:“大王与高景先生的谈话,已经持续三天三夜了!”
昌平君默默看了赵高一眼,转身离去。
那背影,显得有些无力。
“三天了,高景到底写了什么?”
女子身段婀娜,身穿华丽紫裙,头戴花饰,轻纱遮面,正是阴阳家的月神。
她身旁,东君望着咸阳宫,说:“自然是能改变天下的东西。”
月神轻声说:“听说他是东皇阁主和楚南公为你选的夫婿?据说才十三岁呢!”
东君顿时失态,狠狠瞪了她一眼,扭头就走。
“十三岁哦,等他长大,还得好几年呢……”身后,月神还在撩拨她。
一只乌金色的三足金乌突然腾空,带着滚滚烈焰,直接将月神吞没。
片刻后,月神狼狈逃脱,紫裙被烧得破烂不堪,满身狼藉,头发焦黄。
虽狼狈不堪,月神却笑得很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