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黄昏总是来得特别快,我推开家门时,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正从客厅的窗帘缝隙中溜走。
屋内没开灯,昏暗得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纱。我摸索着按下墙上的开关,灯光亮起的瞬间,我看见妻子蜷缩在沙发一角,眼睛红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子。
\"怎么了这是?\"我放下公文包,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妻子身边。我闻到了空气中咸涩的泪水和淡淡的茉莉花香——那是老婆最喜欢的香水味,但今天这香味里掺杂了一丝苦涩。
老婆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陌生光芒。\"王文良,\"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外面有人了,是吗?\"
这句话像一记闷雷劈在我头顶。我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有人突然抽走了我脚下的地板。\"什么?谁跟你胡说八道?\"
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吕翠仙今天给我打电话了。\"老婆的声音颤抖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说看见你经常往孙大嫂家跑,有时候半夜才出来...\"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我闻到了硝烟的味道,那种酸腐的气息让我作呕。
\"吕翠仙?单位那个保洁员?\"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就因为我上周例会上批评了保洁工作不达标?她就这样报复我?\"
老婆的眼神闪烁不定,我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挣扎。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坐到妻子身边,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
我注意到妻子的手在微微发抖,指尖冰凉得像冬天的铁栏杆。
\"老婆,你听我慢慢说。\"我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窗外,秋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无数窃窃私语的嘴巴。我开始讲述这段被扭曲的真相,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石头,沉甸甸地落在客厅的地板上。
\"孙大嫂的丈夫——就是吕翠仙的大哥——上个月出车祸了。\"我的声音里带着疲惫,\"那天是他们联襟女儿定亲的日子,吕大哥喝了酒,骑摩托车回家时撞上了路边的拖拉机。\"
老婆的眼睛微微睁大,我知道她开始听进去了。我继续道:\"大脑内出血,抢救了好几天。我是单位负责人,去医院看望是应该的。
那天晚上我到医院时,抢救室外只有孙大嫂一个人。你知道抢救室是什么情况,随时可能有突发状况...\"
我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我想起那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夜晚。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得刺眼,孙大嫂蜷缩在塑料椅上,像个被抽走灵魂的布娃娃。
她的哭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夹杂着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构成了一曲绝望的交响乐。
\"我在医院陪了几个晚上。\"我揉了揉太阳穴,\"抢救室外的长椅硬得像石头,但比起孙大嫂的痛苦,这点不适算什么?后来...\"
我的声音低了下去,\"医生宣布脑死亡,只能靠机器维持。孙大嫂考虑到两个女儿还小,最终决定...放弃治疗。\"
我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我感到她的手在自己掌心里微微颤抖。
我继续道:\"公司给每个临时工都买了意外险,最高赔十二万。但吕大哥出事时是休息日,不算工伤。我作为单位代表,帮孙大嫂跑保险手续,自然要去她家几次。\"
说到这里,我的胸口升起一股无名火:\"吕翠仙这个毒妇!自己亲大哥在医院抢救时,她一次都没露面。现在倒有闲心造谣生事!\"
我想起那天在保险公司,孙大嫂茫然无措的表情。那个农村妇女连表格都不会填,手指粗糙得像树皮,却要独自面对这一堆冰冷的法律文件。
而吕翠仙呢?不仅不帮忙,还在背后散布谣言,说什么\"丈夫尸骨未寒就勾搭男人\"这样的混账话。
\"更恶心的是,\"我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她爹——就是孙大嫂的公公——居然要分走一部分赔偿金!老人家带着小儿子来闹,说什么'我儿的卖命钱当然有我一份'。老婆,你能想象吗?儿子刚走,就急着来分钱!\"
老婆的脸色变得苍白,我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那是面对人性最丑陋一面时的本能反应。
\"那天在公证处,\"我继续道,声音低沉得像闷雷,\"孙大嫂的两个女儿躲在妈妈身后,像两只受惊的小兔子。而吕翠仙和她爹、她弟,为几千块钱吵得面红耳赤,完全不顾及刚失去丈夫的妻子和失去父亲的孩子。\"
我突然停下,因为我听见老婆的抽泣声。我转身将妻子搂入怀中,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那是家的味道,是真实的味道。
\"老婆,你明白了吗?\"我轻声说,\"吕翠仙因为我批评她工作不认真怀恨在心,就编造这种恶毒的谣言。她不仅伤害我们,还伤害刚失去丈夫的嫂子。这种人...\"
老婆突然紧紧抱住我,打断了我的话。\"对不起,\"她哽咽着说,\"我不该怀疑你。只是...当她那样说的时候,我的心像被撕成了两半,我也经历过生死时刻,我懂得...\"
我感到妻子的泪水浸湿了我的衬衫,温热的,带着咸味。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傻瓜,\"我柔声说,\"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外面的风言风语再可怕,也敌不过我们之间的了解和信任。\"
窗外的风停了,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老婆慢慢平静下来,她抬起头,眼睛里的阴霾已经散去。\"那个孙大嫂...现在怎么样了?\"她轻声问。
我叹了口气:\"勉强撑着吧。赔偿金下来后,吕翠仙家拿走了三分之一。孙大嫂用剩下的钱还了医疗费债务,买了一辆二手电动车上下班。\"我顿了顿,\"最讽刺的是,那辆旧车还是吕翠仙卖给她的,收了整整两千块。\"
我继续说道,那天公证处门口那几级台阶,在孙大嫂眼里像是通往审判台的天梯。她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每上一级,心脏就揪紧一分。身后的小叔子吕德才紧跟着,呼出的热气喷在她后颈上,像一条吐信的毒蛇。
\"嫂子,记住路上我跟你说的话。\"吕德才压低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待会进去,我就说你是远房表妹,来帮忙办手续的。我爹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有些事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