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造教官那声轻蔑的“操练得还不够”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所有学员的心上。他话罢,没有丝毫停留,转身便走,宽阔的背影在血气尚未完全散去的场地中显得如同移动的山岳,只留下原地一群因反噬而面色苍白、胸膛剧烈起伏、眼中依旧残留着愤怒与不甘的少年少女。
那狂怒的爆发仿佛抽干了他们所有的力气,也浇灭了大部分不切实际的幻想。短暂的死寂后,是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声。但出乎意料的是,没有抱怨,没有哭泣。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或者说,是认清现实后的沉默,迅速取代了之前的疯狂。他们看着教官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颤抖的双手和掉落在脚边的、已失效的禁灵环。
发泄过,被碾压过,剩下的,只有变强的执念。
不知是谁第一个迈开脚步,沉默地跟了上去。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一个,两个……最终,所有还能站起来的少年少女,包括嘴角带血的穆之陵、李纲,脸色微白的吴德、李淼、文鑫,以及手臂因全力对抗而微微颤抖却依旧紧握「定风波」的韩斌,都默默地、步履略显蹒跚地,跟上了教官的步伐。空气中弥漫着汗味、血腥味和一种沉重的决心。
他们跟随教官穿过熟悉的碎石场地,拐过几道从未踏足过的岩壁通道,最终来到了一片开阔的、与之前训练场截然不同的区域。
这片区域光线略显昏暗,地面铺着平整的黑色石板。最引人注目的,是场地中林立着的一排排巨大、光滑如水的镜面。这些镜子并非普通玻璃,镜框是某种暗沉的金属,镜面则流转着微弱的、仿佛水银般的光泽,映照出人影时带着一丝冰冷的诡异感。而在这些镜子的间隙,则矗立着一个个形态各异、材质不明、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人形或兽形机器人,它们如同沉默的卫士,静立不动,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
锻造教官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身后这群沉默的少年少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随手一指,指向离他最近的一块巨大镜面,声音依旧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过来,打这个镜子。”
被指着的,赫然又是韩斌。
韩斌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和手臂的酸麻,眼神沉凝。他没有犹豫,大步上前,在距离那诡异镜面约三丈处站定。他双手紧握「定风波」,体内基础能量再次奔涌,循着熟悉的路径转化:
儒家正心法门运转,浩然正气注入枪尖,凝成一点白金锋芒。
墨家尚贤法门运转,墨家罡气缠绕枪身,赋予其坚不可摧的韧性。
阴阳五行轮转调和,稳定着两股性质迥异的能量。
“寒渊锁魂!”韩斌心中低喝,长枪如毒龙出洞,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与平定风浪的意志,化作一道撕裂昏暗光线的白金色寒芒,直刺镜面中心!
就在「定风波」的枪尖即将触及那流转着水银光泽的镜面时——
异变陡生!
镜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荡漾起剧烈的涟漪!紧接着,一点与韩斌枪尖锋芒几乎一模一样、但亮度更盛、寒意更刺骨的白金色寒芒,竟从镜面涟漪的中心同步刺出!其速度、其轨迹、其蕴含的儒墨阴阳三修融合之力,都与韩斌的攻击如出一辙,唯独那威力——竟比韩斌刺出的还要强上一线!
韩斌瞳孔骤缩!这变故完全出乎意料!他旧力已出,新力未生,仓促间只能将刺出的长枪强行变招,横枪格挡!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爆响!镜中刺出的“寒渊锁魂”精准无比地轰击在「定风波」的枪杆上!一股沛然巨力伴随着更胜一筹的寒意顺着枪身狂涌而来!
韩斌闷哼一声,虎口剧震,脚下“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持枪的手臂一阵酸麻,体内气血再次翻涌!
“看见没有?”锻造教官那毫无波澜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这是组织里那群疯子研究员搞出来的玩意儿——‘反转镜’。”他走到那面刚刚发动反击的镜子旁,粗糙的手指敲了敲冰冷的镜框,“它能完美映照并复刻你们攻向它的能量形态和技巧路径,然后……反转回来攻击你们自己。而且,反击的威力,会比你们的原版攻击,永远强上那么一丝丝。”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脸惊骇的少年少女们:“最高,能承受住五境修士的全力攻击而不破。是打磨技巧、寻找破绽、超越自我的绝佳工具。”
话音未落,教官眼中陡然闪过一丝凌厉的精光!他猛地抽出腰间悬挂的一柄其貌不扬、甚至有些残破的断刃!那断刃不过尺许长,刃口暗沉无光。
就在断刃出鞘的刹那!
轰——!!!
一股远比之前镇压众人时更加恐怖、更加凝练的血气,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彻底苏醒,化作肉眼可见的暗红色狼烟,轰然从他魁梧的身躯上冲天而起!这股血气狼烟并非扩散,而是极度凝聚,缠绕在他身周,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粘稠的血色战甲!
整个反转镜区域的空气瞬间凝固!韩斌等所有学员感觉仿佛有万仞高山当头压下,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这是纯粹生命精元与杀戮意志的极致压缩!
教官单手握持断刃,动作简单到极致,只是对着面前另一块巨大的反转镜,随意地、由上至下地一劈!
没有刺目的光华,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暗红色血线,随着断刃的挥落,一闪而逝!
咔嚓——!
一声清脆却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响起!
只见那面坚硬无比、据说能承受五境攻击的反转镜镜面上,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突兀出现!紧接着,这道裂痕如同拥有生命般,疯狂地向四周蔓延、分叉!咔嚓!咔嚓!咔嚓!密集的碎裂声连成一片!仅仅一个呼吸间,那面巨大的、流转着水银光泽的镜面,便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最终“哗啦”一声,彻底崩碎成无数细小的碎片,散落一地!
暗红的血气狼烟缓缓收敛回教官体内。他随手将那柄断刃插回腰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装完逼后”,他看都没看那堆碎片和目瞪口呆的众人,只留下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话,便径直转身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通道的阴影中:
“自己练吧。跟着镜子里的自己练。什么时候,能打平,或者……打碎它,再来找我。”
原地,只留下一群满脸凝重、心头巨震的少年少女。
死寂再次降临,但这次,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愤怒和不甘,而是深深的震撼、思索……以及一丝被强行点燃的、更加炽热的斗志。
沉默片刻后,少年少女们纷纷行动起来。他们各自挑选了一块离自己最近的反转镜,眼神变得无比专注。
韩斌再次站到一面新的反转镜前,眼神锐利如刀。他缓缓举起「定风波」,基础能量在体内奔涌、转化……
呼!
长枪刺出!镜面涟漪荡漾,一道更强一丝的白金寒芒瞬间刺回!
铛!
金铁交鸣声再次响起,韩斌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与镜中的“自己”激烈地战在了一起。
一时间,整个反转镜区域,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能量碰撞声、金铁交鸣声、以及少年少女们压抑的呼喝声。每个人都咬紧牙关,在与那个“永远比自己强一线”的镜像搏斗,在痛苦与压力中,寻找着那一丝突破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