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山环抱的龙脊山下,埋葬着一位雄才大略却性情多疑的君王。为了守护他陵墓中无尽的珍宝,也为了防止他死后被惊扰,那位君王在生前设立了最严密的守卫——一支由最精锐的士兵和最凶猛的獒犬组成的队伍。
岁月流转,王朝更迭。士兵的骸骨早已化为尘土,唯有那片王陵前的空地上,总有一群陶土烧成的犬俑,沉默地矗立着。它们形态各异,或昂首向天,或匍匐在地,眼神空洞,却又仿佛蕴含着千年的凝视。当地人都称它们为“守墓犬”,说它们不是凡物,是千百年来,那些忠于职守、至死方休的守墓人的魂魄,附着在这些陶土之上,化作了无声的卫士。
老赵头就是这一代王陵的守陵人。他不是官府派来的,而是他的祖辈,祖祖辈辈,都是这里的守陵人。从他记事起,就知道这片陵墓的规矩:白天可以凭吊,但入夜后,任何人不得靠近。而那些守墓犬,就是夜里最活的规矩。
这天黄昏,天边最后一抹霞光也被吞没,一个叫刘七的赌鬼鬼祟地摸到了陵墓附近。他输光了家当,听人说这王陵里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便动了歪心思。他仗着自己胆大,又练过几天三脚猫的功夫,心想区区几个土狗,还能奈他何?
他刚翻过第一道矮墙,就感觉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他猛地回头,借着惨淡的月光,看到那些原本一动不动的陶土犬俑,竟不知何时,都转过了头,冰冷的陶眼正死死地盯着他。
“见鬼了!”刘七心里一惊,却嘴硬地骂道:“几个破泥巴狗,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他壮着胆子,继续往里闯。可他前脚刚走,那些犬俑竟也悄无声息地迈开了步子,跟在了他身后。它们没有呼吸,没有脚步声,只是沉默地、坚定地尾随着。那股无形的压力,让刘七的头皮阵阵发麻,后背的冷汗湿透了衣衫。
他慌不择路,跑进了一条狭窄的墓道。突然,头顶的“咔嚓”一声脆响,几块巨大的石砖从天而降,封死了去路。刘七吓得魂飞魄散,回头一看,那些守墓犬已经将他团团围住。它们没有攻击,只是用那空洞的眼神,静静地“注视”着他,仿佛在说:擅闯者,死。
刘七终于明白了,这不是泥巴狗,是真正的守护神。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各位神仙饶命!”
话音刚落,那些犬俑缓缓转身,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重新变成了雕像。封住去路的石砖也悄然移开,仿佛一切从未发生。刘七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陵墓,从此再也不敢打这里的主意。
老赵头第二天在巡视时,发现了刘七留下的脚印和凌乱的痕迹,他看着那些沉默的犬俑,心中了然。他从不向人解释这些守墓犬的来历,但他知道,每一尊犬俑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据说,最早的一尊,是第一代守陵将军的魂所化。当年,他抵御盗墓的叛军身负重伤,油尽灯枯时,仍死死地抱着他的爱犬,最后一同倒在了陵墓前。他的忠诚与执念,让他的魂魄与爱犬的骸骨、以及他随身携带的陶制哨兵融为一体,化作了第一尊守墓犬。
后来,一代又一代的守陵人,有的在抵御盗墓者时战死,有的在老死前,都将自己最后的忠诚与信念,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他们的执念像无形的丝线,最终都附着在了这些陶土犬俑上,让它们一代比一代“活”得更像真正的卫士。
它们没有生命,却比任何活物都忠诚;它们不会说话,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威慑力。它们能感知生人的恶意,如同能闻到血腥味的狼。当盗墓者的贪婪升起时,它们就是最致命的陷阱;当心存敬畏的凭吊者前来时,它们便会恢复如初,沉默地守护着这份安宁。
老赵头常常在夕阳下,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那些守墓犬的剪影。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也会老去,也会成为它们中的一员。他的灵魂,将与这片土地,与这些沉默的伙伴,永远地融合在一起,继续守护着君王的安眠,也守护着这片土地的宁静。
风从山谷吹过,带起呜咽般的声音,仿佛是无数忠诚的灵魂在低语。而那群守墓犬,依旧沉默地矗立着,像一排永不倒下的界碑,隔绝了生与死,也隔绝了贪婪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