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鹤也最终还是听了董建的劝告,还是决定去养老院看看秦老爷子。
他为爷爷选的养老院就在京海和桐城交界的地方,位置虽然偏僻,但是胜在宽敞幽静。
秦鹤也为他选择顶级套餐,最顶级的套间,两个护工轮流照顾,每个月专车往返圣心医院做体检,更不用说院内安排的各种娱乐活动,等等。
换做任何一个老人,恐怕都觉得不错。
可秦老爷子不觉得,他原本住在翠山的秦家住宅,一朝沦落至此,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秦鹤也拎了一个果篮,里面只有几样皱皱巴巴的可怜水果。
他进门的时候,秦老爷子刚刚被护工推到了阳台上晒太阳。
秦鹤也把果篮放在了桌子上,没什么情绪地问道:“董律师说你想见我。”
他站在侧后方,秦老爷子看不见他,只能费力地扭着轮椅转过来。
四年里,祖孙俩第一次见面,秦老爷子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和沧桑的神情,就知道他过得不好。
秦老爷子嗤笑了一声说:“是啊,我想看看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是不是活得生不如死。”
秦鹤也拆开了果篮,从里面选了一个看上去还算新鲜的苹果,自顾自地吃起来,说:“你看到了,还满意吗?”
秦老爷子点了点头,说:“满意,非常满意。”
他揉着自己的膝盖,最近雨水多,他浑身都不舒服。
“我老了,年前摔了一跤,怕是活不了多久了,”他自言自语一样说道,“我叫你来,是想跟你说,四年前的事,我不知情。”
秦鹤也麻木地啃着苹果,听他继续说道:“我想过,如果你的身体支撑不下去,或许可以叫瑞文接你的班,但是我没想过找人去害死你。”
四年前,秦鹤也找他来质问,秦老爷子也曾经试图解释,可是那时候慕舒桐刚刚出事,几近疯癫的秦鹤也恨不得有人陪葬,根本听不进去一个字的解释。
后来他被迫搬进了养老院,几次想要见秦鹤也,都被他拒绝了。
“那时候我已经在谋划暗中收购天寰的股份,你在给我设陷阱,可我并不知情,既然我已经在执行我自己的计划,又怎么可能找人对你动手呢?”
秦鹤也把手里吃了一半的苹果扔进了垃圾桶,仍旧没什么感情地问:“你想见我,就是为了解释这件事?”
“我知道,你顾念我养大了你,还是留了几分面子的,若不是我为了对付你,从慕舒桐下手,你是不会给我设陷阱的,但你要知道……”
秦老爷子说着,猛地咳嗽起来,浑浊的痰开在他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
护士赶紧过来,猛拍他的背,秦老爷子这才好了一点儿。
他喘了许久才平静下来,说:“这事起因都在你。”
秦鹤也挑了挑眉,果然老爷子不仅要解释,还要再让他背一口黑锅。
“你为了报复我也好,为了利用方子珊当时的名气也好,都好,”他说,“可你引狼入室,慕舒桐不是慕家的女儿这件事是她告诉我的,也是她在你病重的时候,暗中提议要我接瑞文回来。”
秦老爷子气喘吁吁地说着,秦鹤也明白,与其他是在说出真相,不如说是在嘲笑秦鹤也的愚蠢。
他跟慕舒桐走到最后那样的结局,有多少又是方子珊推波助澜的结果,四年了,他早就想清楚了。
“如果你只是想用这些来刺痛我,对不起,我痛得够久,早就麻木了。”
秦鹤也淡淡地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
秦老爷子叫住他,又咳嗽了起来。
他颤抖着手,从毛衣外套里拿出一把钥匙。
“这是我最后的一点积蓄,在银行的保险柜里,我可以都给你……”
秦鹤也扫了一眼那把钥匙说:“我对你的东西不感兴趣。”
“我知道,但我能给的只有这个了,”秦老爷子仰头望着他,“我老了,可我不想呆在这里,你让我出去,住在一个有人气的地方,随便哪里都行。”
此时此刻,秦鹤也看着他,才发现,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秦家的掌权人了。
他皮肤松弛,满脸皱纹,下垂的眼皮遮住了原本精明的眼睛。
曾经高高在上决定他的生死,控制他的人生,甚至决定他应该跟谁在一起的人,如今秦鹤也的脑子里也只能想到四个字——
垂垂老矣。
他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年纪轻轻去了,一个儿子被他逼到自杀,一个儿子远走他乡不来往,唯一留在身边的女儿只看中他的遗产,自从他住进了养老院,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不在是在那个说一不二的话事人,他为秦鹤也带来的威压和威胁早就不在了。
秦鹤也在他面前蹲下身,把他膝盖上滑落的毯子向上盖了盖,轻声说:“好,我找好了地方,就安排你搬出来。”
秦老爷子一时间,竟然有点儿不可置信,他警惕地说:“我只有保险库里这些黄金,你确定,你愿意?”
秦鹤也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他无利不起早的性格,他最了解,竟然……就这么轻易答应了?
“是,我同意了,你的黄金你自己收好,安心等着就是了。”
秦鹤也拍了拍他的膝盖,站起了身,到了门口,他又站住,停了几秒才转过身来说:“但是,我恐怕不能给你送终,你问问三姑妈的儿子是不是愿意吧。”
秦老爷子看着他离开,那扇门关上,他总觉得秦鹤也哪里不一样了。
跟四年前相比,他似乎温和了许久,也沉稳了许多。
秦鹤也没从他这里要任何好处,就答应了他的条件,无论如何都让他惴惴不安,依秦鹤也从前的性子,必然还有更大的陷阱等着他。
可是他已经是个糟老头子了,还有什么值得算计的呢?
秦鹤也从养老院回来的路上,顺路取了自己前不久定制的,跟现在花房里放的,一模一样的汉白玉石碑。
取上了石碑,他回到了翠山的别墅。
黑色的铁门锁坏了,秦鹤也没用钥匙推门走了进去。
他把刚刚取回来的石碑放在了另一块的右侧。
“对不起,让你孤单了这么久,”他抚摸着左侧的石碑,轻声说,“我很快就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