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没有指向曹山,也没有指向王匡,而是从沙盘的最外围,轻轻地划过。
那手指所过之处,是一座座韩云麾下,刚刚占领不久的城池和关隘。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武将都眼皮狂跳的动作。
他将那些代表着己方城池的小旗子,一根一根地,从沙盘上拔了下——
“噗!”
“噗!”
“噗!”
每一声轻响,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众将的心头。
“陈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脾气最爆的副将张奎,第一个忍不住叫了起来!
“是啊!这些可都是咱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地盘啊!”
“拔了旗子,这是什么意思?”
众将议论纷纷,脸上写满了不解和焦急。
然而,陈默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拔掉了最外围的七八座城池的旗子后,才缓缓抬起头,用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扫视着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的建议是……”
“放弃。”
“轰——!!!”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是一道九天神雷,在大堂之内轰然炸响!
所有人都懵了!
放弃?
开什么玩笑!
“不行!绝对不行!”
王霸想也不想,就跳了起来,铜铃大的眼睛瞪着陈-默,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陈先生,我敬重您有谋略!但这个建议,我王霸第一个不答应!”
“这些地盘,是咱们拿命换来的!这城里的百姓,刚刚才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咱们就这么放弃了?把他们重新丢给那些吃人的豺狼?”
“那我王霸,成什么了?咱们韩家军,又成什么了?背信弃义的小人吗?”
“我王霸就是战死在这里,也绝不后退一步!!”
“对!大将军说得对!”
“绝不后退!”
“宁死不退!”
一众武将,瞬间群情激奋!
让他们去拼命,他们眼都不眨一下!
但让他们不战而退,当缩头乌龟,还要抛弃自己的领地和子民?
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看着这群义愤填膺的将领,陈默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赞许地点了点头。
“很好,诸位将军能有此爱民之心,实乃我三州百姓之福,亦是主公之福。”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但是!打仗,不是光凭一腔血勇!”
“保存自己,才能更好地消灭敌人!一时的后退,是为了将来更有力地前进!”
“诸位请看!”
陈默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沙盘上三处险要之地!
“这里,虎牢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里,磐石城!城高墙厚,易守难攻!”
“还有这里,铁壁堡!三面环山,只有一条通道!”
“我的意思是,我们将所有的兵力,全部收缩到这三个互为犄角的战略要地!放弃外围那些无险可守的城池!”
“这,叫‘以空间,换时间’!”
“什么空间时间……俺听不懂……”
周仓挠了挠自己的络腮胡,满脸迷茫地说道。
“陈先生,您就直说吧,这么干,有啥好处?”
陈默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用最通俗易懂的话解释道。
“好处有三!”
“第一,叫‘诱敌深入,疲敌之计’!”
“你想啊,咱们把外面的地盘一让,那五十万头……嗯,五十万大军,是不是就得往前拱?他们拱得越深,战线拉得就越长!他们的粮草,还能那么容易运上来吗?”
“到时候,咱们派出几支骑兵,就像苍蝇一样,天天去骚扰他们的粮道!今天烧他一车,明天断他一截!让他们吃不饱,睡不香!不出一个月,都不用我们打,他们自己就得乱套!”
“哎哟卧槽!”
周仓一拍大腿,眼睛瞬间亮了。
“这个好!这个好!让他们吃不上饭,饿死那群王八蛋!比捅屁股还过瘾!”
大堂内响起一阵哄笑,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陈默接着说道:“第二,叫‘分而化之,各个击破’!”
“他们不是人多吗?好啊!咱们就守着虎牢关、磐石城、铁壁堡这三个地方!他袁肃要想打我们,就必须分兵!他敢用五十万大军来攻我们一个点吗?他不敢!他要是敢,其他两路兵马就能抄了他的后路!”
“可他一旦分兵,五十万大军,就变成了三股十几二十万的兵马!到时候,咱们再集中优势兵力,去打他其中一路!请问诸位将军,那时候,到底是谁人多,谁人少?”
“嘶——”
大堂之内,再次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王霸的眼睛越瞪越大,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马信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
高!
实在是太高了!
这哪里是后退?
这分明就是张开了一张天罗地网,等着敌人自己钻进来啊!
“那……那第三呢?”
张奎已经听得入神了,忍不住追问道。
陈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第三,叫‘攻心为上,瓦解敌军’!”
“诸位别忘了,这十三路诸侯,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为什么来?为了名,为了利!”
“可当他们发现,打我们,非但占不到便宜,还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每天都在死人,每天都在消耗粮草,却连我们一根毛都摸不到的时候……”
“你们说,他们会怎么样?”
陈默环视众人,声音幽幽地响起。
“那个第一个立军令状的曹山,还会那么积极吗?”
“那个只想捞好处的孔伷,还会那么卖力吗?”
“那个胆小如鼠的陶谦,会不会第一个想着跑路?”
“到时候,袁肃的盟主大旗,还能扛得住吗?这根被蛀虫蛀空了的绳子,会不会自己就先崩断了?”
一番话说完,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所有武将,都像是被当头一棒,打得晕晕乎乎,随即,便是无尽的狂喜与崇拜!
丞相吴用,手中的羽扇都快摇成了风火轮,一张脸上写满了“佩服”二字,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坚壁清野,诱敌深入,疲敌之计,攻心为上……妙!妙啊!陈先生真乃吾主之子房也!”
就连一直缩在角落里,负责计算粮草的户部尚书萧何,此刻也停下了手里的小算盘,眉头紧锁地盯着沙盘,眼神中闪烁着精光,嘴里念念有词,全是些“坚守三月,粮草消耗……”
“运输路线,折损……”之类的话,显然已经开始从后勤角度,推演此计的可行性。
一时间,整个大堂再次炸开了锅,赞同者有之,担忧者亦有之,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那个始终未发一言,只是静静看着沙盘的男人身上。
主公,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