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城外军营那股被强行点燃的悲壮决绝不同,也与城内官府衙门那群文官的六神无主、魂飞魄散迥异。
邺城,城主府。
这里,是整个三州之地的绝对核心,是风暴的中心。
然而,令人诡异的是,当外界已经因为那“五十万大军压境”的消息而天翻地覆、人心惶惶之时,这座府邸之内,却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这种平静,并非无人,而是源于一种绝对的秩序与威严。
府内,亲卫林立,一个个身披玄甲,手按刀柄,如同沉默的雕塑,身上散发出的铁血煞气,将所有想渗透进来的恐慌与喧嚣,都无情地隔绝在外。
书房内。
檀香袅袅,青烟盘旋而上。
韩云正坐在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后,手中捏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白玉棋子,神态专注地盯着面前的棋盘。
棋盘之上,黑白二龙绞杀正酣,局势凶险,杀机四伏。
在他的对面,空无一人。
他在与自己对弈。
“踏!踏!踏!”
一阵急促到几乎不成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内务府大总管小张,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谄媚笑容的脸,此刻煞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冲进书房时,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直接摔个狗吃屎。
“主……主公!”
小张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得不成样子。
“天……天塌了啊!!”
韩云闻言,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将手中的白玉棋子,轻轻地,落在了棋盘的一个天元之位。
“啪嗒。”
清脆的落子声,在寂静的书房内,显得格外清晰。
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如他指尖的这一枚棋子来得重要。
“说。”
一个淡淡的字,从韩云的口中吐出,不带丝毫烟火气。
小张被韩云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态度给震得一愣,那满肚子的恐慌和绝望,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生生按了下去。
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尽可能清晰,却依旧难掩颤抖的语调,将那刚刚传遍全城,足以让任何人肝胆俱裂的消息,快速禀报了一遍。
“……十三路诸侯,会盟函谷关,号称五十万大军,兵分三路,正朝我邺城杀来!城中……城中已经全乱了!”
说完,小张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等待着主公那或许会毁天灭地的雷霆之怒。
然而,他等来的,却依旧是那古井无波的平静。
韩云缓缓抬起头,目光从棋盘上移开,落在了小张的脸上。
他的眼神,深邃如海,平静得可怕,看不出丝毫的喜怒。
“五十万么……”
他轻声自语,嘴角竟是微微向上翘起,勾勒出一抹令人难以捉摸的弧度。
“比我想象的,还多了点。”
多了点?
小张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的爷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
您……您怎么还说风凉话啊!
这可是五十万大军啊!
不是五万!
也不是五千!
“去。”
韩云没有理会小张那快要裂开的表情,淡淡地吩咐道。
“传我将令。”
“召集所有在邺城的文武官员,一刻钟之内,到议事大堂见我。”
“是……是!遵命!”
小张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他实在是不敢再待下去了,他怕自己会被主公那平静得可怕的态度,给活活吓死!
……
一刻钟后。
城主府,议事大堂。
往日里足以容纳数百人议事的宽阔大堂,此刻却显得无比的拥挤与压抑。
烛火高燃,将一道道人影投射在墙壁上,扭曲摇曳,如同群魔乱舞。
大堂之内,文武分列,鸦雀无声。
左侧,是以丞相吴用、户部尚书萧何、督察院御史赵腾为首的一众文官。
吴用羽扇纶巾,面色凝重如水,只是那轻轻摇动的羽扇,频率却比往日快了数倍,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萧何则眉头紧锁,清秀的脸上布满了忧虑,手指在袖中不断地掐算着什么,似乎是在计算着那天文数字般的军力差距,以及那足以压垮一切的后勤压力。
而赵腾,这位刚刚还在官府衙门厉声呵斥众人的前郡守,此刻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强撑着威严,但那微微颤抖的胡须,和那死死攥紧的拳头,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至于他身后的那群降官,更是一个个面如土色,垂着头,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仿佛一群等待着最终审判的囚徒。
右侧,则是以大将军王霸为首的一众武将。
独臂将军王霸,如一尊铁塔,昂首挺胸立于最前。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惧色,有的,只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所爆发出的,如同凶兽般的狠厉与决绝!
在他身后,周仓、马信、李虎、张奎等人,亦是如此。
经过了王霸在军营中的那一番咆哮,他们心中的恐惧与绝望,早已被滔天的战意与悲壮所取代!
怕?
当然怕!
但怕,又有何用?
主公待我等恩重如山,如今大敌当前,正是我等以死相报之时!
所以,他们的脸上,没有文官们的恐慌与绝望,只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和一种随时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疯狂!
然而,无论是文官的忧心忡忡,还是武将的决死之意,都无法冲淡那笼罩在整个大堂之上的,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四十八万!
对阵十六万!
这悬殊到令人绝望的数字,就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整个大堂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只能听到一阵盖过一阵的,沉重的心跳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望向了大堂最上首,那张空着的,象征着至高权力的主位。
他们在等。
等那个创造了无数奇迹的男人。
等他们唯一的主心骨。
等那个,能决定他们所有人生死,决定这邺城未来命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