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巨大的营盘之中,无数条临时开辟出来的道路纵横交错,如同蛛网。
一队队负责巡逻的士兵,手持长戈,面容冷峻,迈着整齐的步伐,在营帐之间来回穿梭。
他们的甲胄碰撞,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冰冷而又致命。
更远处,无数的伙夫正在埋锅造饭,升起的炊烟,汇聚成了上百条灰色的烟龙,张牙舞爪地冲向天空,将天色染得一片灰蒙。
战马的嘶鸣声!
军官的呵斥声!
士兵们的操练声!
无数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嘈杂、混乱,却又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声浪,仿佛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正在缓缓苏醒,发出它那足以让天地都为之变色的低吼!
在这片连绵营帐的最中心,也是最显眼的位置。
无数的工匠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一座巨大无比,足以容纳上百人同时站立的盟会高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
这,将是决定天下命运的舞台!
也是向韩云宣判死刑的……祭台!
日上三竿,炙热的阳光洒在这片由钢铁与人命堆砌而成的巨城之上,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反而被那冲天的煞气搅得支离破碎。
“咚——咚——咚——”
三通鼓响!
这鼓声,不似战鼓那般急促,却比战鼓更加沉重,更加压抑!
它仿佛是死神的脉搏,敲响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之上!
这是盟会开始的号角!
一瞬间,那原本还算“平静”的数十里连营,彻底活了过来!
最先有动静的,是那些二三流的诸侯。
他们几乎是在鼓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带着自己最精锐的亲卫,从各自的营帐中鱼贯而出,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与敬畏,朝着那座高耸的盟会台快步走去。
生怕去得晚了,在盟主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徐州刺史陶谦,这位儒雅的中年人,此刻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官服,努力挺直了腰杆,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他看着那座比徐州府衙还要雄伟的盟会高台,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不远处的豫州牧孔伷,则是一脸的平静,他拄着一根龙头拐杖,由两名亲卫搀扶着,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极为沉稳。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在四周那些诸侯的脸上一一扫过,像是在估算着什么,嘴角偶尔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而河东太守王匡,则完全是另一番模样。
他一身赤红色的战甲,仿佛被鲜血浸泡过一般,双眼之中布满了血丝,整个人就像一头即将出笼的凶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择人而噬的疯狂杀意!
他根本不看任何人,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座高台,仿佛已经看到了韩云的脑袋被摆在上面的场景!
紧接着!
轰隆!
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强大的气势,从大营的两个方向,同时升腾而起!
“袁盟主到——!”
一声高亢的唱喏,响彻云霄!
只见一条由上千名金甲武士开道的大道上,云州袁肃,身着四世三公才能穿戴的华贵礼服,头戴紫金冠,在一众谋士将领的簇拥下,龙行虎步,缓缓而来!
他的脸上,带着矜持而又威严的微笑,目光扫过之处,那些中小诸侯无不躬身行礼,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享受着这种万众瞩目,享受着这种号令天下的无上荣光!
而在另一个方向。
“曹将军到——!”
没有华丽的仪仗,没有喧嚣的唱喏。
只有一股冰冷刺骨的铁血煞气,扑面而来!
瀚州曹山,一身漆黑的玄铁重甲,腰挎长刀,独自一人,大步流星地走来。
他的身后,没有一个亲卫。
可他一个人,却仿佛带着千军万马!
那股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来的恐怖气势,让所有感受到的人,都忍不住心头一寒,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袁肃的威,是名望之威,是权势之威!
而曹山的势,却是杀伐之势,是力量之势!
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在盟会高台前,悄然碰撞!
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终于,各路诸侯,十三支代表着大炎王朝最顶尖力量的势力,全部汇聚于此!
他们按照各自的势力与名望,在高台之下,泾渭分明地站好。
一时间,人头攒动,旌旗如海!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地望向了那座巨大无比的盟会高台!
高台之上,早已摆放好了祭祀天地所用的一切!
一头毛色纯黑的公牛,一头雪白无杂毛的山羊,一头鬃毛油亮的黑猪,此为三牲!
九只巨大的青铜鼎,里面盛满了清冽的美酒!
黄色的祭文,早已由大儒书写完毕,恭敬地摆放在祭台的正中央。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只待盟主登台,祭告天地,歃血为盟!
“咚——咚——咚——”
鼓声落定,万籁俱寂!
那由数十万大军汇聚而成的恐怖声浪,在这一刻,竟诡异地消失了。
只剩下风声!
风吹过那一片片旌旗的森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远古神魔的低语。
高台之下,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云州,袁肃!
袁肃深吸一口气,胸中那股积攒了许久的豪情与得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嘴角勾起一抹矜持而又威严的弧度,在一众中小诸侯敬畏、羡慕、嫉妒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迈开了脚步。
一步,踏上了那通往盟会高台的阶梯!
“咯噔。”
木质的阶梯,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一声,仿佛不是踩在木板上,而是踩在了台下所有诸侯的心尖上!
徐州刺史陶谦,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看着袁肃那拾级而上的背影,只觉得那背影越来越高大,高大到让他几乎要跪地膜拜!
豫州牧孔伷,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精光一闪而逝。
他盯着袁肃身上那华丽的礼服,嘴角撇了撇,心中暗骂一声。
“骚包!”
河东太守王匡,则压根就没看袁肃。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东方,那里,是邺城的方向!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浑身的杀气,几乎凝成了实质!
而瀚州曹山,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袁肃一步,一步,又一步,走向那权力的顶峰。
他的眼神,深邃如渊,没有人能看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