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贯!”
赌坊里,汗臭、劣酒和熏人的烟气搅成一锅浓稠的烂粥,黏糊糊地糊在每一个赌徒兴奋或绝望的脸上。嘶吼声、骰子撞击陶碗的脆响、铜钱哗啦啦的倾倒声,在这片浑浊的空气里碰撞、发酵。牌九桌正中央,叶狼裔眼皮半耷拉着,像是被这浑浊的暑气彻底蒸软了骨头,懒洋洋地将面前一摞油腻发黑的铜钱推了出去。动作慢得像是推着千斤磨盘,透着一股子万事不入心的厌倦。
“狼哥,你这手气…啧啧,裤衩都快输光喽!”旁边一个豁牙汉子咧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
叶狼裔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从喉咙深处滚出一声模糊的咕哝,算是回应。输?赢?这牌桌上翻来覆去的把戏,在他眼里,跟窗外那几片被风吹得打旋儿的枯叶没甚区别。生也好,死也罢,不过都是天地间一场无聊的闹剧。他这副懒骨头,像是被抽了筋,软塌塌地陷在吱呀作响的破木椅里,仿佛与身下这油腻腻的木头长在了一起,成了赌坊里一尊蒙尘的泥塑。
就在这混沌喧嚣的顶点,一声沉闷、撕裂般的巨响,猛地炸开!声音的源头来自头顶,沉重得仿佛一整座山峦崩塌下来。整个喧嚣的赌坊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喉咙,瞬间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钉在原地,愕然抬头。
轰隆!
屋顶那几根早已被蛀空、熏得漆黑的朽烂主梁,终于不堪重负。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呻吟和断裂声,裹挟着瓦片、灰尘和积年的秽物,如同垂死的巨兽轰然塌落!烟尘像灰色的巨浪,猛地向四周爆开,呛得人涕泪横流。一片惊恐的尖叫声撕裂了短暂的寂静,赌徒们如同被滚水烫到的蚂蚁,没头苍蝇般乱撞、推搡,桌椅翻倒,铜钱撒了一地,叮当作响。
叶狼裔的反应却慢得异于常人。他像是刚从一场深沉的午睡中被惊醒,带着点懵懂的茫然。他甚至没来得及完全站起身,只是身体微微前倾,试图看清这突如其来的混乱。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根巨大的、布满螺旋纹路的暗金色巨物,裹挟着风雷之势,如同天罚之矛,狠狠扎穿了他头顶那片残破的屋顶!它带着毁灭一切的暴烈,精准无比地刺向他摊开在油腻桌面上的右手。
噗嗤!
沉闷的撕裂声,在混乱中微不可闻,却像惊雷在叶狼裔自己的世界里炸开。那根冰冷、粗糙、沉重得仿佛凝聚了万古洪荒的巨角,无情地贯穿了他的右手掌,将他死死钉在了同样布满油垢的桌面上!
剧痛!尖锐、狂暴、仿佛要将灵魂都撕碎的剧痛,瞬间沿着手臂的神经炸开,蛮横地冲进他的脑海。叶狼裔的瞳孔骤然缩紧,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每一个关节都在剧痛的冲击下发出哀鸣。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
痛楚像是开凿混沌的第一道斧光。在意识被剧痛撕扯得近乎破碎的瞬间,叶狼裔眼前猛地一黑,随即又爆发出无法形容的、刺目的强光!黑暗与光芒交织、旋转,构成了一幅令人窒息的末日图景。
他看见了……星穹!
但那并非他曾在无数个无聊夜晚仰望过的、宁静而遥远的星河。他看见的,是破碎!无数巨大的、燃烧着诡异火焰的星辰碎片,如同被砸烂的琉璃穹顶,在冰冷死寂的虚空中缓缓漂浮、碰撞。巨大的裂痕贯穿了整片视野,裂痕深处翻滚着粘稠的、仿佛凝固了亿万年的黑暗与污浊的混沌气流。法则的碎片像垂死的萤火虫,在虚空中明灭不定,发出无声的哀鸣。一股宏大、冰冷、苍茫到无法想象的气息,透过这破碎的图景,蛮横地冲刷着他的灵魂。
“苍天已死。”
一个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意识的深渊底部响起。它不属于任何语言,更像是一种纯粹意志的宣告,冰冷、疲惫、带着一种万物终焉的寂灭感。这声音仿佛带着无数世界的重量,沉甸甸地砸在他的灵魂上。
“呃啊——!”叶狼裔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这嘶吼并非仅仅因为手掌被贯穿的剧痛,更是源于灵魂深处被这图景和声音强行撕开的某种东西!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悸动,如同沉睡万古的火山,被这冰冷的宣告瞬间点燃!一股苍蓝色的光芒,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从他掌心那狰狞的伤口中爆发出来!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威严,瞬间包裹了那根暗金色的兽角。
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声响中,那根沉重、坚硬无比的太古兽角,竟在这苍蓝光芒的冲刷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分解!化为无数细碎的、闪烁着星辉的尘埃,随即被那苍蓝的光芒彻底吞噬、融合!
光芒顺着贯穿的伤口,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顺着每一根血管、每一条经络奔涌、咆哮。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感,混杂着撕裂般的痛楚和冰冷的明悟,在他体内疯狂地苏醒、膨胀!无数破碎的、模糊的画面在他混乱的意识里飞速闪过:无垠的星海在指尖流淌,庞大的世界在呼吸间生灭,冰冷的意志俯瞰着诸天万界的兴衰……一种无法言喻的熟悉感,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入了他的骨髓。
“苍天……”叶狼裔失神地低喃,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那狰狞的血洞边缘,血肉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愈合着。皮肤之下,隐约有微弱的苍蓝光芒流转,如同流动的星河。一种难以言喻的宏大感,一种俯瞰万古的孤寂感,正缓缓取代那深入骨髓的麻木与厌倦。
“抓住他!那小子有古怪!”赌坊的混乱并未停止。一个眼尖的赌坊打手,在烟尘弥漫中看到了叶狼裔掌心那诡异消失的兽角和闪烁的微光,立刻指着叶狼裔厉声咆哮起来。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立刻推开混乱的人群,目露凶光,朝着叶狼裔猛扑过来。
叶狼裔猛地抬起头。他眼中残留的茫然和剧痛尚未完全褪去,但瞳孔深处,却已燃起两点冰冷、苍蓝的星火!那不再是赌徒的慵懒,不再是少年的懵懂,而是一种刚刚觉醒、带着洪荒威压的漠然与……暴戾!
他没有逃。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几个扑来的壮汉。
他只是抬起那只刚刚愈合、还残留着血迹的右手,对着虚空,随意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烦躁,轻轻一拂。
嗡!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无形的、带着苍蓝光晕的波纹,如同水面的涟漪,以他的手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去。
砰!砰!砰!
冲在最前面的三个壮汉,如同迎面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星辰铸就的墙壁!他们脸上的狰狞瞬间化为极致的惊恐和茫然,身体如同破败的草袋,以比扑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狠狠砸在远处的墙壁、柱子上,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便昏死过去。后面的人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惊恐地看着那个缓缓站起身的少年。
烟尘簌簌落下,叶狼裔站在一片狼藉的牌九桌旁。赌坊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手,五指缓缓收拢,又张开。掌心光洁如初,只有一道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银线,仿佛星辰的刻痕。体内那股新生的、澎湃的、带着冰冷星穹气息的力量,正在血脉中奔流不息,陌生又……无比熟悉。
“原来如此……”他低声自语,嘴角扯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一丝宿命般的嘲弄,“这输赢,这生死……倒真是无聊得紧了。”
他不再看身后那些惊恐呆滞的面孔,也不理会赌坊里的狼藉。迈开脚步,踩过散落的铜钱和翻倒的桌椅,朝着那被砸开的、透进天光的破洞走去。背影在弥漫的烟尘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又透出一种与这凡俗之地格格不入的孤绝与……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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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像一块巨大的、熔化的赤金,沉甸甸地压在青石城斑驳的城墙垛口上,将城西那片连绵起伏、终年弥漫着不祥灰雾的乱葬岗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橘红。断碑残碣如同巨兽的断齿,歪歪斜斜地刺向血色天空。叶狼裔的身影就在这片死寂的坟茔之间穿行,脚步无声,像一抹飘忽的幽魂。他掌心那道淡淡的银线在暮色中隐隐发烫,像一条冰冷的蛇,指引着方向。体内那股新生的苍蓝力量,如同蛰伏的远古巨兽,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带来沉雄的回响,让他对周遭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泥土下腐朽的气息,风中断续的呜咽,还有……前方古墓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呼唤。
那呼唤并非声音,更像是一种频率的共振,源自血脉,引动着体内沉睡的星穹之力。
一座塌陷了半边的巨大封土堆出现在眼前。裸露的巨石墓门早已破碎,黑洞洞的入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散发着潮湿、阴冷的土腥味和浓得化不开的死亡气息。叶狼裔在墓门前略一停顿,指尖一缕微弱的苍蓝光芒闪过,如同暗夜中的星辰,无声地渗入墓门残存的古老禁制纹路。那些曾经足以绞杀筑基修士的符文,在苍蓝光芒的侵蚀下,如同遇到烈阳的薄雪,瞬间黯淡、瓦解,化作几点微不可查的星屑飘散。
他侧身,毫不犹豫地踏入那浓稠的黑暗。
墓道狭窄而漫长,空气沉滞得令人窒息,只有他轻微的脚步声在石壁间空洞地回响。两侧石壁上刻满了狰狞模糊的古老壁画,描绘着祭祀、征伐与神魔混战的场景,在绝对的黑暗中更显诡谲。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一座巨大的圆形穹顶墓室出现在眼前。墓室中央,是一个由整块巨大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圆形祭坛。祭坛之上,悬浮着一物。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形状极不规则的碎片。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内敛的苍蓝色,仿佛将一片凝固的星云封存其中。碎片表面布满了玄奥莫测的天然纹路,如同宇宙初开的脉络。它静静地悬浮在离祭坛三尺高的空中,缓缓地、无声地旋转着。每一次转动,都牵动着整个墓室的空气,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嗡鸣。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浩瀚、冰冷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汐,一波波地扩散开来,充斥着整个空间。叶狼裔体内的苍蓝力量瞬间沸腾起来,与那碎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心脏狂跳,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碎片……”叶狼裔低声自语,眼中那两点苍蓝星火炽烈燃烧。他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源自本能的渴望,缓缓探向那块悬浮的碎片。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星芒的刹那——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亿万雷霆在头顶同时炸裂!整个墓室剧烈地摇晃起来,穹顶簌簌落下碎石尘土。
墓室那扇厚重无比、刻满符文的石门,连同它周围的大片石壁,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外面狠狠拍碎!碎石、烟尘如同爆炸般狂涌而入!
烟尘弥漫中,一个身影踏着粉碎的石块,缓缓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婴儿。
一个约莫周岁大小,粉雕玉琢,通体笼罩在一层柔和纯净白光之中的婴儿。它悬浮在离地三尺的空中,身上只裹着一件小小的、同样散发着圣洁白光的肚兜。那双眼睛,却绝非婴儿应有!那里面没有半分童稚,只有一片冰冷、漠然、仿佛能洞穿万古时空的绝对理智。它小小的身体里,散发出一种纯粹到极致、也恐怖到极致的威压!这威压并非力量层面的碾压,而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源自世界规则本身的绝对压制!仿佛它就是这方天地的化身,是法则的具现,是万物必须臣服的……“天”!
叶狼裔体内的苍蓝力量瞬间暴动!如同遇到了不死不休的天敌,发出愤怒而警惕的咆哮,在他经脉中疯狂奔涌。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死死盯着那个悬空的婴儿,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和……荒谬感,瞬间攫住了他。
“天道……化身?”叶狼裔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那冰冷的“苍天已死”的宣告,与眼前这纯净如天光、却散发着至高无上威压的婴儿身影,形成了无比荒诞而恐怖的对比。
白婴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锁定了叶狼裔和他指尖前方那块缓缓旋转的苍蓝碎片。那双漠然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一种纯粹的、非人的、对“异端”的锁定与清除意志。
没有言语,也不需要言语。
白婴那双纯净得不染尘埃的眼睛,漠然地看着叶狼裔和他身前那块旋转的碎片。它小小的、胖乎乎的手指,极其随意地朝着叶狼裔的方向,轻轻一点。
嗡——!
整个墓室的空间骤然凝固!空气不再是气体,瞬间变得比万载玄冰还要坚硬!叶狼裔感觉自己像是被封在了一块巨大的、无形的琥珀之中,连转动一下眼珠都变得无比艰难。那股源自世界规则本身的恐怖压制力,如同亿万座大山轰然压下,要将他和他体内那刚刚苏醒的“异端”力量,连同那块碎片,一同碾碎、抹除!
“哼!”叶狼裔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他眼中那两点苍蓝星火却在这一刻骤然爆燃!体内那股洪荒般的力量被这绝对的压制彻底激怒,如同被囚禁的远古巨兽发出震天的咆哮!
“滚开!”叶狼裔嘶吼出声,不再是少年的清越,而是带着一种来自无尽星空的苍茫与暴戾!他那只伸向碎片的手猛地攥紧成拳,不再试图触碰,而是朝着前方凝固如铁的空间,狠狠一拳捣出!
轰隆!
拳锋之上,苍蓝色的光芒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星爆,轰然炸开!不再是微弱的星火,而是凝聚成一道狂暴的、旋转着的苍蓝光柱!光柱之中,隐约可见破碎的星辰虚影沉浮、陨灭!一股不属于此界的、带着寂灭与创生双重意味的霸道力量,蛮横地撕裂了那凝固的规则压制!
咔啦啦啦!
空间如同被砸碎的琉璃镜面,发出一连串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无形的禁锢瞬间崩解!
叶狼裔趁着这千钧一发的空隙,身体化作一道苍蓝色的残影,不顾一切地扑向祭坛中央那块悬浮的碎片!
他的手,终于触碰到那冰凉的、仿佛蕴藏着整个宇宙重量的星芒!
嗡——!
苍蓝碎片光芒大盛!一股远比之前庞大、精纯、古老无数倍的信息洪流,如同开闸的星河之水,狂暴地冲入叶狼裔的脑海!无数破碎的画面、冰冷的知识、浩瀚的法则感悟……疯狂地烙印进他的意识深处!同时,一股沛然莫御的苍蓝能量顺着他的手臂,瞬间贯通全身!
“呃啊啊啊——!”叶狼裔仰头发出一声痛苦与狂喜交织的长啸。他身上的破旧布衣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寸寸碎裂,露出精悍的躯体。皮肤之下,苍蓝色的光纹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游走,构成一幅玄奥的星图。他的气息节节攀升,瞬间冲破了某种无形的桎梏!一股更加磅礴、更加苍茫、更加接近那破碎星穹本源的气息,轰然降临!
白婴那漠然的小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丝“意外”的情绪波动。那双纯净的眸子死死盯着叶狼裔身上疯狂涌动的苍蓝星图,以及他手中那块光芒大放、仿佛活过来的碎片。一种强烈的、前所未有的排斥与毁灭欲望,清晰地传递出来。
它小小的身体周围,纯净的白光骤然变得刺目!那白光不再柔和,而是充满了审判与肃杀的意味。墓室之外,沉重、整齐、带着金属摩擦冰冷质感的脚步声如同汹涌的潮水,由远及近,瞬间将整个古墓入口包围!一股铁血、肃杀、混合着九幽寒气的恐怖煞气,如同实质的寒潮,顺着破碎的墓门狂涌而入!
九幽铁骑!天道意志最忠诚、最无情的爪牙!
叶狼裔猛地抬起头,啸声戛然而止。他眼中的苍蓝星火如同两轮燃烧的微型恒星,冰冷地扫过白婴,再投向墓门外那如同钢铁丛林般逼近的阴影。融合了新的碎片,力量在体内奔腾咆哮,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他缓缓抬起融合了苍蓝碎片的那只手,五指张开,掌心朝上。
“苍天已死……”他低语,声音如同亘古吹过破碎星云的风,冰冷而疲惫,却又带着一种新生的、不容置疑的决绝,“新天……当立!”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掌心猛地向下一按!
轰!
整个祭坛连同下方的巨大的黑曜石基座,瞬间爆发出刺破穹顶的苍蓝光柱!光柱所过之处,坚硬的岩石如同流沙般消融!穹顶被直接贯穿,露出外面血色弥漫的黄昏天空!叶狼裔的身影裹挟在那通天彻地的苍蓝光柱之中,冲天而起!
碎石如暴雨般砸落,烟尘弥漫。白婴悬浮在破碎的祭坛上空,刺目的白光包裹着它小小的身体,阻挡着坠落的石块。它仰起那张纯净无瑕的小脸,漠然地看着光柱消失后留下的巨大破洞,以及破洞外那片翻滚的血色云层。它小小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口型,分明是:
“僭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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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墟。
这里不是星辰的坟墓,而是世界的坟场。视野所及,只有无边无际、缓慢旋转的破碎大陆。它们大的如同漂浮的岛屿,小的不过是一块嶙峋的巨石,全都像是被一只无法想象的巨手随意撕碎,又粗暴地揉捏在一起。断裂的山脉如同巨龙的残骸,凝固的岩浆河像干涸的血痂,巨大的空间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横亘在虚空之中,无声地吞噬着一切靠近的物质和光线。稀薄到近乎真空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万物终结的死寂和冰冷刺骨的法则乱流。这里是世界的边缘,秩序的荒漠,混沌的温床。
叶狼裔的身影在一块相对完整的黑色巨岩上显现。他身上的破旧衣衫早已被天墟狂暴的乱流撕扯得不成样子,露出布满苍蓝色古老光纹的强健身躯。那光纹如同活着的星图,在他皮肤下缓缓流淌,散发着洪荒的气息。他手中紧握着那块融合后的苍蓝碎片,碎片的光芒与身上的星图交相辉映,形成一层坚韧的护体光晕,抵抗着天墟无处不在的侵蚀。他的眼神,比这天墟本身更加深邃、更加冰冷,带着一种洞悉万古的苍茫,望向这片破碎世界的深处。
在他身后,空间无声地裂开一道缝隙。并非传送阵法的灵光闪烁,而是一种纯粹的、对空间本身的撕裂。一个身影从中迈步而出。
来人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月白色长衫,衣料在昏暗的天墟背景下流动着温润的光泽。面容俊朗得近乎完美,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与冰冷。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孤峰上的雪松。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亿万星辰在生灭流转,演绎着宇宙的玄机,又蕴含着一种俯瞰众生的、绝对的漠然。他周身没有刻意散发任何威压,但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成为了这片混乱天墟中唯一的“秩序”锚点,连狂暴的法则乱流都下意识地绕开了他。正是叶狼裔宿命中的对手——云不羁。
云不羁的目光落在叶狼裔身上,准确地说是落在他体表流淌的苍蓝星图和那块碎片上。那眼神锐利得如同能洞穿一切虚妄,带着一丝极淡的、如同观察实验室里变异标本般的审视和……厌恶。
“看来,你找到了一些…垃圾。”云不羁开口,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在这死寂的天墟中异常清晰,“拼凑起一些破碎的记忆残渣,就真以为自己曾是那俯瞰万界的‘苍’了?”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叶狼裔缓缓转过身,面对云不羁。他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近乎慵懒的平静,眼底深处那点苍蓝星火却燃烧得更加幽邃。“是与不是,重要么?”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只知道,现在的我,能看清一些以前看不清的东西。比如……”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云不羁那张完美无瑕的脸,“比如你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狗链子的味道。天道豢养的猎犬,也配谈论‘苍’?”
云不羁眼中那亿万生灭的星辰骤然一凝,一丝微不可查的寒意掠过。他完美无瑕的冰冷面具,似乎被这直白而粗鄙的比喻刺出了一丝裂痕。
“牙尖嘴利,也改变不了你‘意外’的本质。”云不羁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如同九幽寒泉,“天道循环,自有其恒常不易之理。你的存在,你体内那点窃取来的力量,不过是规则运转中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误,一次偶然的熵增。如同这混乱天墟中的一粒尘埃,终将被秩序的铁律抹平。”他微微抬起下颌,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宣判口吻,“负隅顽抗,不过是让这湮灭的过程,增添一点无谓的噪音罢了。”
叶狼裔笑了。那笑容在他沾染了天墟尘埃的脸上绽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肆无忌惮的锋芒,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种阅尽沧桑的淡然。“恒常不易?秩序铁律?”他摇了摇头,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他抬起手,指向天墟深处那一道道横贯虚空的巨大空间裂缝,“看看这坟场!看看这些世界的尸骸!这就是你口中那完美秩序运转亿万年的结果?这就是天道不容置疑的伟业?”他眼中的苍蓝光芒陡然炽盛,声音如同惊雷炸响,“若这便是天道!若这便是你守护的狗屁秩序!那这苍天,就该再死一次!死得透透的!”
轰!
仿佛是为了应和叶狼裔的怒吼,天墟深处,几块庞大的破碎大陆残骸,在狂暴的法则乱流冲击下,轰然碰撞在一起!爆发出比星辰陨灭更耀眼的光芒和震耳欲聋的巨响!毁灭的能量冲击波如同狂潮般席卷而来!
云不羁身上那件月白长衫无风自动,衣袂飘飘,一层无形的、蕴含着绝对秩序法则的屏障瞬间在他身前展开,将毁灭性的冲击波轻易抚平、消弭。他眉头微蹙,显然对叶狼裔这“亵渎”的言论和眼前这混乱的景象感到不悦。
“冥顽不灵。”云不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如同寒冰裂开一道细纹,“秩序的代价,非你这等悖逆之灵所能妄议。既然你执意要在这错误的道路上狂奔……”他缓缓抬起一只手,五指修长如玉,掌心朝向叶狼裔。掌心之中,一点纯粹到极致、仿佛能净化一切混乱的秩序白光开始凝聚、旋转,散发出令整个天墟空间都为之颤抖的恐怖威压!那白光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抹除一切“错误”的绝对意志。
“那便由我,亲手修正这个错误。”话音落下的瞬间,云不羁掌心那点秩序白光骤然爆发!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贯穿诸天万界的纯白光束,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射向叶狼裔的心脏!
光束所过之处,连狂暴的空间乱流都被强行“理顺”、抚平,形成一条短暂而诡异的绝对平静通道!这是秩序的审判之光,蕴含着天道法则的抹杀之力!
叶狼裔瞳孔骤缩!体内的苍蓝力量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沸水,瞬间咆哮沸腾!他体表的星图光芒暴涨,手中的苍蓝碎片更是嗡鸣震颤,释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星辉!他怒吼一声,不退反进,融合碎片后新生的磅礴力量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凝聚于拳锋,悍然迎向那道代表着天道秩序的死亡光束!
苍蓝的星辰之力与纯白的秩序之光,如同宿命的洪流,在这片埋葬了无数世界的废墟中心,轰然对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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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在九重天墟的死寂核心炸开!那并非纯粹的能量爆炸声,更像是两种截然相反、互不相容的宇宙法则在互相倾轧、互相湮灭时发出的、源于世界本源的痛苦呻吟!
苍蓝的星爆洪流,带着破碎星穹的寂灭与创生之力,狂野、霸道、充满了洪荒的野性。而云不羁的秩序白光,则纯粹、凝练、冰冷如天规,代表着不容置疑的抹除意志。两股力量对撞的中心点,空间不再是扭曲,而是直接……塌陷了!
一个深邃、幽暗、吞噬一切光线的微型黑洞瞬间生成!黑洞边缘,狂暴的空间碎片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溅射!法则的乱流被彻底引爆,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色彩斑斓却蕴含着毁灭性能量的冲击波,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涟漪,急速扩散!
叶狼裔的身体如同被一柄无形的亿万钧重锤狠狠砸中!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的鲜血瞬间被狂暴的能量蒸发成血雾。体表那流转的苍蓝星图剧烈明灭,仿佛风中残烛。脚下那块坚硬无比的黑色巨岩,如同酥脆的饼干般寸寸碎裂、瓦解!他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掀飞,像一颗坠落的流星,撞向远处一块漂浮的、布满尖锐棱角的巨大陨石残骸!
砰!
陨石剧烈震动,表面被砸出一个深坑,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去。叶狼裔嵌入其中,碎石簌簌落下。他强忍着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和翻腾的气血,猛地抬头,眼中苍蓝星火依旧燃烧,死死盯向碰撞的中心。
烟尘与能量乱流缓缓散开。云不羁依旧悬浮在原地,月白色的长衫在狂暴的余波中猎猎作响,纤尘不染。他身前那层无形的秩序屏障微微波动着,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荡漾开一圈圈涟漪,却并未破碎。只是,他那张万年冰封般完美无瑕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丝凝重。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只刚刚发出秩序光束的手,掌心处,一丝极其细微、几乎不可察觉的苍蓝色电弧如同跗骨之蛆,一闪而逝,随即被纯净的白光强行湮灭。他完美掌控的秩序之力,竟被对方那野性难驯的星穹力量,侵蚀了一瞬!
“野火之力,竟能燎原至此?”云不羁的声音依旧冰冷,但那一丝凝重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绝对的平静。他缓缓抬起眼,看向深陷在陨石坑中的叶狼裔,那双蕴含星辰生灭的眸子里,审视的意味更浓,厌恶之中,隐隐多了一丝……忌惮?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种奇异的、仿佛无数个世界在同时低语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在整个九重天墟响起!这声音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充斥了每一寸空间,源自天墟本身!紧接着,天墟深处,那些横贯虚空、如同巨大伤疤的空间裂缝,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骤然亮了起来!裂缝边缘不再是幽暗的虚无,而是流淌出粘稠的、暗红色的光芒,如同凝固的污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深沉的恶意!
轰隆隆……
那些漂浮的、巨大的破碎大陆残骸,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旋转、碰撞!巨大的山峦在撞击中崩解,岩浆之河被狂暴的力量掀起滔天巨浪!整个天墟,仿佛一头沉睡万古的凶兽,正在被强行唤醒!
“怎么回事?”云不羁眉头紧锁,完美掌控的情绪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他敏锐地感知到,这片混乱的坟场深处,某种沉寂了不知多少纪元的东西,正在苏醒!而且,这股苏醒的意志,带着一种与天道秩序格格不入、甚至充满敌意的混乱与疯狂!
叶狼裔也挣扎着从陨石坑中站起,抹去嘴角的血迹。他体内苍蓝碎片的力量正在疯狂运转,修复着伤势,同时也与这弥漫天地的嗡鸣和恶意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不,不是共鸣,更像是……钥匙与锁孔的契合!无数更加混乱、更加狂暴、也更加清晰的破碎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他的意识:扭曲的星辰、哀嚎的生灵、一只遮蔽整个宇宙的、流淌着污血的巨大眼球……
“呵呵……哈哈哈……”叶狼裔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越来越响的天地嗡鸣中显得有些癫狂。他指着脸色微变的云不羁,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怜悯的疯狂火焰,“修正错误?云不羁!看看!好好看看这片你口中‘秩序代价’造就的坟场!你和你那高高在上的主子,到底在镇压什么?又在恐惧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般炸响,压过了天墟的嗡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火的质问,狠狠砸向云不羁:
“你们恐惧的,是这坟场里埋葬的真相!你们恐惧的,是这被你们亲手撕碎、埋葬的旧日尸骸!你们恐惧的——”
叶狼裔的声音如同染血的利刃,狠狠刺破天墟的嗡鸣,每一个字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砸向脸色终于剧变的云不羁:“——是我!是苍!是你们永远无法彻底抹除的过去!是这万界坟场里,每一粒尘埃都在哀嚎的控诉!”
轰隆隆——!
仿佛被叶狼裔的话语彻底激怒,天墟深处,数条最大的空间裂缝猛地扩张!粘稠如污血的暗红光芒汹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半边破碎的苍穹!一股更加清晰、更加暴虐、带着无尽憎恨与疯狂的古老意志,如同实质的冲击波,横扫整个天墟!无数破碎大陆上的古老岩石在这意志冲击下纷纷崩解、风化!
云不羁周身那完美的秩序屏障剧烈波动起来,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他那双蕴含星辰生灭的眸子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震惊!不仅仅是对这异变的震惊,更是对叶狼裔话语中透露出的、那近乎直指核心的残酷真相的震惊!他完美无瑕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住口!悖逆之灵!”云不羁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种冰冷的掌控感,带上了一丝急促的、近乎气急败坏的波动。他猛地抬手,更加恐怖的秩序白光在他掌心疯狂汇聚,这一次的目标,不仅仅是叶狼裔,更带着一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其彻底封口的决绝!
然而,就在他力量即将爆发的刹那——
“咦?”
一个清脆的、带着孩童般纯真好奇的声音,毫无征兆地插入了这毁天灭地的风暴中心!
这声音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吸引了叶狼裔和云不羁的注意。
只见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块相对较小的、如同倒悬山峰般的破碎浮陆边缘,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站在那里。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的女童。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裙,赤着一双沾满泥巴的小脚丫。小脸圆圆的,眼睛又大又亮,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葡萄,此刻正充满好奇地打量着下方如同末日景象的对峙。她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针脚歪歪扭扭的布娃娃。
在这法则乱流足以撕裂元婴修士、充斥着无尽恶意的九重天墟核心,一个如此普通、如此脆弱的小女孩,竟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
“大哥哥,你们在打架吗?”小女孩歪着头,声音清脆,眼神里充满了孩童对“热闹”的天然好奇,“打得好厉害呀!把那些黑黑的、臭臭的大家伙都吵醒了呢!”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指,指向天墟深处那些流淌着污血光芒的裂缝。
叶狼裔瞳孔骤然收缩!他体内的苍蓝碎片在这一刻疯狂震颤,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恐惧的嗡鸣!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悸动,一种冰冷到骨髓的熟悉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他死死盯着那个小女孩,不是看她的外表,而是穿透那层看似无害的皮囊,直视其核心——那里,没有孩童的灵魂,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与那白婴同源却更加浩瀚深邃的……天道意志!但这意志,此刻却被强行塞进了一个凡俗孩童的躯壳里,显得扭曲而诡异!
云不羁的动作也猛地僵住!他掌心汇聚的恐怖白光如同被冻结。他看向小女孩的目光,不再是看向叶狼裔时的冰冷审判或忌惮,而是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那眼神里有惊愕,有难以置信,甚至……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被背叛般的痛苦?仿佛看到了某种绝对不应该出现、却又真实存在的悖论!
“你……”云不羁的声音干涩无比,如同砂纸摩擦,“你怎么会在这里?白婴……不,你……”
小女孩似乎完全没感受到两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息和剧烈情绪波动。她抱着破旧的布娃娃,大眼睛眨了眨,目光在叶狼裔身上那流转的苍蓝星图上停留了片刻,小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天真无邪、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我认得你呀,”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精准地指向叶狼裔的心口,声音依旧清脆悦耳,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叶狼裔的灵魂深处:
“你是我‘织’出来的呀!为了抓住那些躲起来的‘坏虫子’!”她歪了歪头,黑葡萄般的眼睛里,倒映着叶狼裔瞬间变得惨白的脸,纯真的笑容里,带着一种天道俯瞰棋子的绝对漠然,“你忘了吗?‘劫’?”
女童清脆的声音,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冰水,在这混乱暴烈的天墟核心,激起了死寂的涟漪。
“你是我‘织’出来的呀!为了抓住那些躲起来的‘坏虫子’!”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凿穿了叶狼裔刚刚构筑起来的、关于“苍天碎片”的认知壁垒。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惨白如天墟深处漂浮的尸骸岩石。体内奔腾咆哮的苍蓝力量骤然凝滞,如同被冻住的星河,发出痛苦的嗡鸣和……源自本能的恐惧战栗!那块紧握在手的碎片,此刻不再是力量的源泉,反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灵魂!
织出来的?为了抓虫子?
“劫”?
这个字眼,带着一种冰冷的宿命感,狠狠砸在他的意识深处。无数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疯狂闪现,却不再是俯瞰星海的苍茫,而是冰冷的丝线、扭曲的符文、以及一双……高高在上、漠然注视的巨眼!仿佛他整个存在的根基,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否定,露出了底下狰狞的、被操纵的真相!
“呃……”叶狼裔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嘶鸣,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嵌入陨石坑的边缘,碎石簌簌滚落。他那双燃烧着苍蓝星火的眼睛死死盯着女童,瞳孔深处,是翻江倒海的震惊、被愚弄的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云不羁的反应同样剧烈。他掌心凝聚的、足以抹杀叶狼裔的恐怖秩序白光,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最终彻底熄灭。他那张万年冰封的完美脸庞上,裂开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缝隙。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如同信仰崩塌般的痛苦,在那双蕴含星辰生灭的眸子里激烈地交织、碰撞!他死死盯着那个抱着破布娃娃的女童,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石在摩擦,带着一种近乎质问的颤抖: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白婴……不,你……你竟用此等……此等凡胎污秽之躯……” 他似乎无法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眼前这荒诞悖谬的景象。天道意志,至高无上、纯净无瑕的化身,竟会以如此脆弱、如此“低级”的形态出现?这本身就是对“秩序”最彻底的亵渎!而他,这秩序的守护者,竟对此毫不知情?!
小女孩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两个男人灵魂深处掀起的滔天巨浪。她只是好奇地歪着头,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在叶狼裔身上那明灭不定的苍蓝星图上滴溜溜地转,又瞟了一眼云不羁那张近乎扭曲的俊脸。她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在充斥着毁灭嗡鸣的天墟中显得格外诡异。
“小白太慢啦,”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语气带着孩童抱怨玩具不争气的娇憨,“虫子都跑出来这么多,吵得人家都睡不着觉了。”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揪着怀里布娃娃的胳膊,那破旧的针脚几乎要被扯开。“所以,我就自己出来玩啦!”
“玩”字落下的瞬间,她那双纯真无邪的大眼睛深处,一丝冰冷到绝对零度的漠然,如同深渊的裂隙,一闪而逝!
嗡——!
整个九重天墟的嗡鸣声骤然拔高了一个恐怖的量级!仿佛亿万亡魂在齐声尖啸!那些流淌着污血光芒的巨大空间裂缝猛地扩张!粘稠的暗红色光芒如同溃堤的脓血洪流,汹涌喷薄而出!裂缝深处,无数扭曲、蠕动、散发着疯狂憎恶气息的阴影轮廓挣扎着、尖啸着,试图冲破那道污秽光幕的束缚!
一股比之前清晰百倍、也恐怖百倍的古老意志,如同实质的、带着倒刺的精神风暴,轰然降临!这意志充满了纯粹的混乱、饥渴与对一切“秩序”的刻骨仇恨!它的目标,不再是混乱的天墟本身,而是无比精准地——锁定了叶狼裔!
不,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叶狼裔体内那块剧烈震颤、发出哀鸣的苍蓝碎片!那碎片的光芒,在这污秽意志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竟开始变得黯淡、驳杂,一丝丝暗红色的、如同活体血管般的纹路,正试图沿着碎片边缘蔓延、侵蚀!
“呃啊啊啊——!”叶狼裔猛地抱住头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这不再是肉体的痛苦,而是灵魂被亿万根污秽钢针同时穿刺、被那古老意志强行拖拽同化的剧痛!他体表流淌的苍蓝星图疯狂闪烁、扭曲,光芒急速黯淡,大片大片的区域被污秽的暗红色浸染!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污浊沼泽的磁石,正被无数滑腻冰冷的触手缠绕、拖向深渊!手中的碎片,那曾经的力量之源,此刻却成了吸引这灭顶之灾的灯塔!
“不!停下!”云不羁厉声喝道,声音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冰冷,只剩下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猛地踏前一步,周身秩序白光再次爆发,试图形成屏障隔绝那污秽意志对叶狼裔的侵蚀。他并非要救叶狼裔,而是这景象本身,这天道化身亲自“唤醒”并引导旧神意志吞噬“苍”之碎片的景象,彻底颠覆了他对“秩序”的认知!这比叶狼裔的“悖逆”更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嘻嘻,大狗狗别急嘛。”小女孩清脆的笑声再次响起。她抱着布娃娃,赤着的小脚丫轻轻在浮陆边缘一点。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但她脚下的那块巨大浮陆,却无声无息地向下沉降了一大截!仿佛整个天墟的空间都在向她脚下塌缩、臣服!
她那双纯净又诡异的眼眸,越过痛苦挣扎的叶狼裔,落在了云不羁身上。小脸上依旧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冻结万物的绝对漠然。
“你呀,”她伸出胖乎乎的手指,点向云不羁,语气带着孩童评价玩具般的随意,“太吵了。也……不干净了。”
“不干净”三个字,如同最后的审判。
云不羁浑身剧震!他周身的秩序白光猛地一滞,如同被泼上了浓墨,竟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一股无形的、源自更高位阶的排斥和“净化”意志,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缠绕上他的灵魂!他感觉自己苦苦维系、引以为傲的“秩序”本源,正在被一种绝对的力量粗暴地审视、否定!这感觉,比被旧神意志冲击更让他感到彻骨的寒冷和……绝望!
“呃!”云不羁闷哼一声,完美无瑕的面容瞬间扭曲,一丝极其细微的、代表着秩序崩溃的裂痕,竟从他眉心处一闪而逝!他死死盯着那个悬浮在污秽红光背景中的小小身影,眼中第一次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骇然和一种被彻底抛弃的……荒谬感!天道……在否定他?!
“好了,现在安静点哦。”小女孩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只是呵斥了一条不听话的小狗。她的目光重新投向正在被污秽红光疯狂侵蚀、身体剧烈抽搐、苍蓝光芒几乎被完全压制的叶狼裔。她怀里的破布娃娃,那用劣质线缝制的嘴角,似乎被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扯动,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诡异、充满恶意的弧度。
“小‘劫’呀,”她的声音依旧清脆,却像裹着蜜糖的砒霜,一字一句,清晰地送入叶狼裔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别怕疼哦。等把你身体里那些‘苍’的味道洗干净,你就变回干干净净的‘饵’了。”她伸出小手,对着叶狼裔的方向,极其随意地,如同掸去衣服上的灰尘般,轻轻一拂。
“然后呀,我们再去钓更多、更大、更坏的虫子!”
随着她小手拂过——
轰隆!!!
叶狼裔头顶上方,那片被污秽红光浸染得如同凝固血块的空间,骤然塌陷!一只完全由粘稠、蠕动的污秽暗红能量构成的巨爪,撕裂了空间,带着吞噬一切的恶意和无数旧神尖啸的残响,如同地狱探出的魔掌,朝着下方被侵蚀得几乎失去反抗能力的叶狼裔,狠狠抓下!
死亡的阴影,冰冷、污秽、带着被彻底抹除存在意义的绝望,瞬间将叶狼裔彻底笼罩!他体内的苍蓝碎片发出最后一声濒死的哀鸣,光芒彻底黯淡。眼前,只剩下那只遮蔽了整个破碎苍穹的污血巨爪!
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冰冷污秽中,飞速沉沦。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铁钎,从四肢百骸的每一个角落,蛮横地刺入灵魂深处。那不再是血肉的撕裂感,而是存在本身被粗暴拆解、被污秽洪流冲刷同化的终极痛楚。苍蓝的星图在他皮肤下疯狂扭曲、挣扎,如同落入滚烫油锅的活鱼,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大片大片的区域被粘稠的暗红色彻底覆盖、吞噬。手中那块曾是力量象征的碎片,此刻冰冷沉重,光芒尽失,表面爬满了蛛网般蠕动的暗红纹路,像一颗被污染的心脏,徒劳地跳动着微弱的反抗。
那只由纯粹污秽与旧神憎恨凝聚的巨爪,遮蔽了破碎的天穹,带着令人窒息的恶意,抓握而下!死亡的气息,冰冷、滑腻、带着彻底湮灭的意志,如同亿万条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每一寸肌肤,勒紧他的灵魂。
“饵……”
“钓虫子……”
女童那清脆又漠然的声音,如同魔咒,在濒临崩溃的意识里反复回响。过往的一切——赌坊里的麻木慵懒,觉醒碎片时的苍茫悸动,踏天而行的少年意气,面对云不羁时的狷狂锋锐——都在这一刻被这残酷的真相撕扯得粉碎。原来,那俯瞰星穹的孤高,那对抗天道的决绝,那自以为是的宿命……不过是提线木偶一场盛大而悲哀的表演。他的存在,他的挣扎,甚至他的“觉醒”,都只是更高意志随手布下的一枚棋子,一个散发着诱人香味的……活饵!
一种比死亡更深的寒意,一种被彻底玩弄、被彻底否定的虚无感,如同最深沉的九幽寒泉,从灵魂最深处涌出,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痛楚与愤怒。
“呵……”一声极轻、极淡,带着无尽疲惫与自嘲的叹息,在叶狼裔的喉咙深处滚动。在意识即将被污秽巨爪彻底捏碎、被那古老意志完全同化的最后刹那,他眼中那最后一点挣扎的苍蓝星火,倏然……熄灭了。
并非绝望的熄灭。
而是一种……看透后的寂灭。
就像赌坊里,他将最后一摞铜钱推出去时,眼底深处那万事不入心的厌倦。就像屋顶塌陷、兽角贯掌时,他最初那懵懂茫然的平静。
输赢?生死?宿命?真相?
不过……都是天地间一场无聊的闹剧。
既然如此……
何必挣扎?何必愤怒?何必……不甘?
来吧。都来吧。抹杀也好,同化也罢,将这错误的存在,将这荒诞的“劫”,彻底归零。
他放弃了抵抗。任由那污秽的洪流冲垮意识的堤坝,任由那冰冷的巨爪攥紧灵魂。身体上的苍蓝星图彻底黯淡,被暗红完全覆盖。他像一个被抽空了所有生气的破旧人偶,悬停在污秽巨爪的掌心,等待着最终的湮灭。
“不!!!”
一声嘶哑、扭曲、带着某种信仰崩塌后极致痛苦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猛地炸响!是云不羁!
他目睹了这一切。目睹了天道化身如何用最残酷的方式玩弄“苍”之碎片,如何唤醒旧神意志吞噬它的造物,又如何用一句轻飘飘的“不干净了”将他引以为傲的秩序本源彻底否定!那层笼罩在他身上的秩序白光剧烈沸腾、扭曲,如同被泼上强酸的锦缎,发出刺耳的“嗤嗤”声,光芒急速黯淡。他完美无瑕的脸庞上,那道细微的裂痕骤然扩大,如同精美的瓷器被狠狠砸出一道深痕,从中透出一种混乱、狂暴、近乎走火入魔的驳杂光芒!
天道……这就是他誓死守护的“秩序”?!这就是不容置疑的“真理”?!用凡胎污秽之躯行此悖逆之举,亲手唤醒混沌,只为……“钓鱼”?!
一种被彻底愚弄、被彻底背叛的狂怒,混合着信仰崩塌带来的极致混乱与痛苦,如同失控的火山,在他体内轰然爆发!他不再是为了守护秩序而战,而是为了……撕碎眼前这荒诞的、亵渎了他所有信念的“真相”!
“给我——破!!!”
云不羁双目赤红,那亿万星辰生灭的异象彻底被狂暴的混乱能量取代!他不再维持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如同一个输光了一切的赌徒,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将体内所有驳杂狂暴的力量——秩序、混乱、痛苦、愤怒——不顾一切地压缩、凝聚于右手!那只修长如玉的手,此刻青筋暴突,皮肤寸寸龟裂,流淌出金红交错的、混乱的能量血液!
他对着那只即将攥紧叶狼裔的污秽巨爪,对着那悬浮在污秽红光中的女童身影,发出了倾尽所有、玉石俱焚的一击!
一道不再是纯白,而是金红与漆黑疯狂交织、扭曲旋转的毁灭光束,带着云不羁信仰崩塌后的无尽怨毒与疯狂,撕裂了污秽的红光,狠狠撞向那只巨爪和其后的女童!
轰——!!!!
这一次的爆炸,比之前叶狼裔与云不羁的对撞更加恐怖!那是秩序守护者信念崩塌后的终极反噬,是天道意志与旧神力量正面碰撞的余波!
金红漆黑的毁灭光束与污秽巨爪狠狠撞在一起!恐怖的能量风暴瞬间将碰撞点周围数块庞大的浮陆残骸彻底汽化!空间不再是塌陷,而是直接湮灭出一个巨大、不断扭曲扩张的虚无空洞!狂暴的冲击波混杂着秩序碎片、污秽洪流和旧神的尖啸,如同灭世的潮汐,横扫一切!
那只抓向叶狼裔的污秽巨爪,在这狂暴的、完全失控的冲击下,猛地一滞,表面炸开无数道巨大的裂痕,粘稠的暗红能量如同脓血般四溅飞射!
而悬浮于巨爪之后、抱着布娃娃的女童身影,在那毁灭性的冲击波临体的瞬间,她脸上那天真无邪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打扰了“游戏”的、纯粹的、冰冷的愠怒。她周身那层看似无害的空气猛地扭曲、凝固,形成一面绝对防御的屏障。毁灭的冲击波撞在上面,发出沉闷如击重革的巨响,屏障剧烈波动,却并未破碎。只是,她脚下那块巨大的浮陆,在冲击的余波中轰然解体,化为齑粉!
就在这毁天灭地的能量风暴中心,在那只污秽巨爪被冲击得裂痕遍布、力量紊乱的刹那——
那只被暗红完全覆盖、如同死物般悬停在巨爪掌心、放弃了所有抵抗的手,那属于叶狼裔的右手,食指指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指尖之下,正是那块被污秽纹路爬满、光芒尽失、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的苍蓝碎片。
没有光芒爆发。
没有力量奔涌。
只有一种……极致的“空”。
一种洞穿了输赢、看淡了生死、了悟了自身不过是一枚“饵”之后,所达到的……无念无想,万籁俱寂的“空”。
在这绝对的“空”之中,在那污秽意志因巨爪受创、同化之力出现瞬间紊乱的缝隙里,那块沉寂的碎片核心,一点微渺到几乎无法察觉、纯粹到不含任何杂质的苍蓝星芒,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第一缕光,悄然……点亮。
它太微弱了。微弱到瞬间就被狂暴的能量风暴和污秽红光所淹没。
微弱到连近在咫尺的云不羁和那天道女童都毫无察觉。
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悖论。
一种在绝对的否定与湮灭中,于“空”之极处,悄然萌发的……“有”。
叶狼裔那被污秽覆盖的眼睑,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毁灭的风暴在九重天墟的核心肆虐,如同宇宙初开时最暴烈的胎动。金红与漆黑交织的混乱光束,源自云不羁信仰崩塌后的终极反噬,狠狠撞碎了污秽巨爪的一角!粘稠如脓血的暗红能量如同被砸烂的脏器,四散飞溅,发出令人作呕的嗤嗤声。巨爪发出亿万亡魂叠加的、痛苦而暴怒的尖啸,那抓握的势头猛地一滞,同化叶狼裔的污秽洪流也出现了刹那的紊乱。
就在这能量风暴最狂暴、毁灭性冲击波横扫一切的瞬间——
那只悬停在污秽巨爪掌心、被暗红彻底覆盖、如同死物般的手,食指指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动作细微得如同蝴蝶垂死时的振翅,在毁天灭地的轰鸣中无声无息。指尖之下,紧贴着那块爬满蛛网状暗红纹路、如同被污染心脏般微弱搏动的苍蓝碎片。
没有光芒爆发。没有力量奔涌。只有一种……极致的“空”。
一种洞穿了输赢,看淡了生死,了悟了自身不过是一枚精心编织的“饵”之后,所达到的无念无想、万籁俱寂的“空”。过往的愤怒、不甘、被愚弄的耻辱、少年意气、苍茫孤高……所有炽烈的情感,都在那一声自嘲的叹息中,焚成了冰冷的余烬。
在这绝对的“空”之中,在那污秽意志因巨爪受创、同化之力出现瞬间缝隙的罅隙里,那块沉寂碎片的最核心处,一点微渺到几乎无法察觉、纯粹到不含任何杂质的苍蓝星芒,如同宇宙诞生之初、于绝对虚无中悄然绽放的第一缕光,悄然……点亮。
它太微弱了。微弱得瞬间就被狂暴的能量风暴、污秽的红光、混乱的冲击波彻底淹没。微弱得连近在咫尺、因信仰崩塌而陷入疯狂反噬的云不羁,和那悬浮在毁灭风暴中心、因“游戏”被打扰而首次浮现愠怒的天道女童,都毫无察觉。
但这微芒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悖论!
一种在绝对的否定与湮灭中,于“空”之极处,悄然萌发的……“有”!
一种跳出了“饵”的宿命,跳出了天道织就的罗网,甚至跳出了“苍”与“劫”的二元对立的……纯粹的本源之光!
叶狼裔那被污秽暗红覆盖、如同凝固血痂般的眼睑,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
“哼!”
一声冰冷的、带着绝对主宰意志的轻哼,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混乱的能量风暴中心!那悬浮在污秽红光背景中的女童,小小的脸上再无半分天真。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眸深处,冻结的漠然已被纯粹的愠怒取代,如同被蝼蚁弄脏了玩具的神只。
她无视了下方因反噬而力量失控、周身秩序白光剧烈扭曲、气息混乱衰败的云不羁——这个曾经的“大狗狗”在她眼中,已经彻底沦为需要清理的“不洁”之物。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锁定了那只污秽巨爪掌心中,那团即将被彻底吞噬、同化的“饵”。
云不歇那玉石俱焚的一击,虽然撼动了污秽巨爪,却也彻底激怒了这具承载天道意志的凡胎化身。这场“钓鱼游戏”出现了计划外的噪音,必须立刻结束!
“坏狗狗,弄脏了我的网!”女童的声音依旧带着孩童的腔调,却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铁。她抱着破布娃娃的小手微微抬起,对着下方那只裂痕遍布、能量紊乱的污秽巨爪,极其随意地凌空一点。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蕴含着至高规则力量的意志瞬间降临!如同最精准的指令,直接贯入那由旧神憎恨与混乱凝聚的巨爪核心!巨爪上那些被云不羁混乱光束炸开的裂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粘稠的暗红能量强行弥合!巨爪内部混乱暴走的意志瞬间被抚平、理顺,重新凝聚起比之前更集中、更纯粹的吞噬与同化之力!
它不再理会周遭肆虐的能量风暴,目标只有一个——掌心那团即将熄灭的“饵”!污秽的红光骤然内敛、压缩,化作无数条滑腻冰冷的暗红能量触须,如同活物般疯狂钻向叶狼裔被覆盖的身体,要将他最后一点存在痕迹彻底抹除、融入这永恒的混乱!
同时,女童那双冰冷的眼眸,漠然地扫向下方气息混乱、力量跌宕、眼中交织着痛苦、混乱和一丝难以置信的云不羁。
“清理掉。”她小嘴微张,吐出三个字,如同处理一件废弃的垃圾。
话音落下的刹那,云不羁周身那本就剧烈扭曲、如同被泼了浓墨的秩序白光屏障,猛地向内坍缩!一股源自更高位阶的、纯粹的“排斥”与“格式化”力量,如同无形的天罚之锁,瞬间缠绕上他的本源核心!这不是攻击,而是……剥夺!是天道意志对他这个“不洁”守护者的彻底否定与回收!
“呃啊啊——!”云不羁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比被旧神意志冲击更甚!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力量、存在的根基,正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剥离、分解!眉心那道代表秩序崩溃的裂痕瞬间扩大、蔓延,如同碎裂的冰面,爬满了他俊美的脸庞!金红与漆黑的混乱能量从他龟裂的皮肤下疯狂溢出,与那被强行剥离的秩序白光激烈冲突、湮灭,让他整个人如同一个即将爆炸的能量熔炉!
他死死盯着上方那个小小的身影,眼中再无半分敬畏,只剩下被彻底抛弃、被玩弄于股掌的极致怨毒和一种信仰彻底崩塌后的疯狂!他引以为傲的秩序,他守护的天道……原来,从来都只是将他视为一件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这认知带来的痛苦,远超肉体的崩溃!
就在污秽巨爪的暗红触须即将彻底淹没叶狼裔,云不羁的秩序本源即将被天道意志强行格式化回收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微弱到极致、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嗡鸣,在叶狼裔的意识之海中响起。
不是碎片的力量。
不是苍的意志。
甚至不是“劫”的宿命。
而是那点于“空”中萌发的、纯粹到不含任何属性的本源星芒,在污秽力量即将完成最后吞噬的临界点,极其自然地……扩散了一下。
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微尘,荡开一圈无形的涟漪。
这涟漪无声无息地拂过那些疯狂钻刺的污秽触须。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由纯粹混乱与憎恨凝聚、足以侵蚀法则的恐怖触须,在接触到这无形涟漪的瞬间,竟如同遇到了绝对的虚无,如同最精密的机械撞上了无法理解的逻辑错误!它们的“侵蚀”动作猛地僵住,能量结构出现了极其细微、却又致命的紊乱!它们并非被阻挡,也非被净化,而是……失去了目标!仿佛它们所针对的“存在”,在那一瞬间,彻底“空”掉了!如同试图抓住一缕风,握住一捧水!
这僵直,只持续了亿万分之一刹那!
但对于那点纯粹星芒而言,足够了!
就在污秽触须因“目标消失”而逻辑紊乱的这亿万分之一刹那,那点深藏于污染碎片核心的苍蓝星芒,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的水滴,骤然……活跃!
不是爆发!而是……一种极致的“共振”!
它不再试图对抗污秽的侵蚀,不再呼唤“苍”的力量,而是以一种玄奥的频率,极其微弱地……与周围那狂暴肆虐、污秽混乱、甚至包括云不羁体内失控崩解的驳杂能量……产生了共鸣!
嗡——!
叶狼裔体内,那块被暗红纹路爬满的碎片,猛地一震!表面那些如同活体血管般蠕动的污秽纹路,竟在这奇异的共振频率下,如同被投入滚烫铁板的冰霜,瞬间变得迟滞、黯淡!碎片核心那点纯粹的星芒,如同穿透污浊冰层的阳光,第一次清晰地透射出来!虽然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无法被任何污秽沾染的纯净!
更诡异的是,这奇异的共振频率,如同投入混乱池塘的石子,瞬间扩散!
正被天道意志强行格式化、剥离秩序本源的云不羁,身体猛地一僵!他体内那金红混乱与秩序白光激烈冲突、湮灭的能量,在这股微弱却奇特的共振频率扫过时,竟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极其诡异的……平衡!那被强行剥离的痛苦,那力量失控的混乱,被这“空”之频率抚平了亿万分之一瞬!这短暂的平衡,如同在即将爆炸的熔炉里投入了一颗绝对零度的冰核,虽然无法扑灭爆炸,却为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争取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就连那只被女童意志强行理顺、重新凝聚力量抓下的污秽巨爪,其内部汹涌奔流的混乱意志洪流,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共振频率,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仿佛一条狂暴的怒江,突然撞上了一块无形的礁石,水流出现了一个微不可查的涡旋!
这变化太细微,太短暂!
如同在惊涛骇浪的海面上,一个转瞬即逝的小小涟漪。
但——
已经足够了!
“嗯?!”悬浮于污秽红光之上的天道女童,那双冰冷愠怒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真正的意外!不是被打扰游戏的恼怒,而是一种计划彻底偏离轨道、变量超出掌控的……惊疑!
她感知到了!
感知到了那在污秽巨爪掌心、在即将被彻底吞噬湮灭的“饵”的核心,那一点微弱到极致、却又纯粹到无法理解、甚至能短暂干扰混乱与秩序本身运行逻辑的……奇异存在!
这存在,不在她的“网”中!不在她为“劫”预设的任何一种结局里!它像一颗凭空出现的、无法被计算的“奇点”!
她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第一次失去了所有孩童的拟态,只剩下一种属于至高意志的、冰冷的审视与……一丝被冒犯的、如同神只发现蝼蚁竟敢篡改神谕般的……绝对杀机!
“变数。”她红润的小嘴微张,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再清脆,而是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回荡在混乱的天墟风暴中。
随着“变数”二字落下,她怀中的那个破旧布娃娃,那用劣质线缝制的、被她小手无意识扯得歪斜的嘴角,猛地向上撕裂!一直咧到了耳根的位置!露出了里面填充的、肮脏发黑的棉絮!一双用粗糙墨点画出的、毫无生气的眼睛,骤然转向下方叶狼裔的位置!
一股比污秽巨爪更加纯粹、更加冰冷、更加不容置疑的“抹除”意志,如同无形的天罚之矛,瞬间锁定叶狼裔体内那点刚刚亮起的纯粹星芒!
她要的不是吞噬,不是同化,而是将这超出计算的“变数”,彻底、干净、不留一丝痕迹地从存在层面……抹去!
与此同时,下方陷入短暂诡异平衡的云不羁,在那点纯粹星芒的共振带来的亿万分之一瞬喘息中,他那双被混乱和痛苦充斥的眼眸,透过自身力量的剧烈冲突和崩溃,也死死“看”向了污秽巨爪的掌心!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被暗红覆盖的身体深处,那一点穿透污秽、微弱却纯净得刺眼的……星芒!
看到了那星芒之下,叶狼裔微微颤动的眼睑!
一种荒谬绝伦、却又如同闪电般劈开所有迷雾的念头,带着信仰崩塌后极致的混乱与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猛地冲入他濒临崩溃的意识:
原来……他和我……都是弃子!
但这枚弃子……竟成了唯一的变数?!
撕碎这网!撕碎这该死的命运!哪怕……拉着这变数一起!
“哈哈……哈哈哈!”云不羁突然发出疯狂而扭曲的大笑,混合着鲜血从龟裂的嘴角涌出。他不再抵抗那来自天道的格式化剥离,反而将体内所有残存的、混乱与秩序激烈湮灭产生的、最狂暴最不稳定的毁灭性能量,不顾一切地……引向自己的眉心!引向那道代表秩序崩溃的裂痕!
“一起……死吧!!!”他双目赤红,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极致疯狂,将自己化作了一颗人形的、即将引爆的混沌炸弹!目标,直指上方那只污秽巨爪和爪心的叶狼裔!他要将这潭水,彻底搅浑!将这网……炸个窟窿!
污秽巨爪带着女童的绝对抹杀意志轰然抓下!
云不羁化作混沌炸弹,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冲天而起!
叶狼裔体内,那点于“空”中萌发的纯粹星芒,在两道毁灭性力量的夹击下,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异常顽强地,微微闪烁了一下。
“变数。”
“一起死吧!!!”
冰冷如天宪的审判与疯狂扭曲的咆哮,如同两道毁灭的洪流,在这片埋葬世界的坟场上空轰然对撞!
天道女童怀中的破布娃娃,嘴角撕裂至耳根,露出肮脏发黑的棉絮,那双粗糙墨点画就的死寂眼眸,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瞬间锁定了叶狼裔体内那点微弱却纯净得刺眼的星芒!一股纯粹到极致、冰冷到绝对零度的“抹除”意志,如同无形的天罚之矛,无视了空间与能量的阻隔,无视了污秽巨爪的阻隔,精准无比地刺向那点星芒的核心!这不是吞噬,不是同化,而是要将这超出计算、亵渎了既定轨迹的“错误”,从存在的根源上,彻底、干净、不留一丝痕迹地……擦除!
下方,云不羁狂笑着,鲜血从龟裂的嘴角和皮肤裂缝中喷涌而出,金红混乱与秩序白光在他体内疯狂湮灭、冲突,释放出毁灭性的不稳定能量。他将自己化作了最后的祭品,一颗人形的混沌炸弹,不顾一切地压缩着这足以将数块浮陆彻底汽化的毁灭之力,将其引向眉心那道最深、最黑暗的裂痕!目标,正是上方那只抓握着叶狼裔的污秽巨爪!他要将这束缚他、愚弄他、最终抛弃他的“网”,连同这唯一的“变数”,一起炸个粉碎!这是信仰崩塌后,最绝望也最疯狂的……烟花!
两股毁灭性的力量,一道自上而下,冰冷精准,代表着天道对“错误”的终极修正;一道自下而上,狂暴混乱,承载着弃子对命运的终极反叛!它们的焦点,正是污秽巨爪掌心中,那被暗红覆盖、体内星芒微弱闪烁的叶狼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能量风暴的呼啸,旧神的尖啸,空间湮灭的嘶鸣……一切声音都模糊远去。
叶狼裔的意识,沉浮在那片绝对的“空”之中。外界毁灭的洪流,如同隔着厚重的琉璃观看。那点纯粹星芒的微弱共振,是他唯一感知的坐标。
当那道冰冷如宇宙背景辐射的“抹除”意志降临,当云不羁那同归于尽的狂暴能量即将引爆的瞬间——
那点星芒,不再闪烁。
它……消失了。
并非熄灭,而是彻底地融入了那片“空”。
如同水滴回归大海,没有痕迹,没有涟漪。
绝对的寂灭,绝对的虚无。
就在这“空”之极处,在那点星芒彻底消融于虚无的临界点——
嗡!
一种无法形容的“吸力”,或者说“包容”,以叶狼裔为核心,悄然……诞生!
它不是力量,不是法则,甚至不是意志。
它是“空”本身对“有”的……自然反应。
如同平静的湖面,对投入石子的……接纳。
那道代表着天道绝对意志的“抹除”之矛,蕴含着无上规则之力,足以将一方小世界从时空长河中彻底抹去的恐怖力量,在刺入这片“空”的瞬间,如同刺入了最深沉的虚无!没有碰撞,没有抵抗,没有能量的湮灭!那冰冷精准、足以修正一切错误的规则之力,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就这么……消失了!被那片纯粹的、不含任何属性的“空”,彻底地……包容、消解、归于寂无!
同一刹那,云不羁引爆了自身!眉心那道裂痕如同破碎的镜面,瞬间扩张成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金红混乱与秩序白光湮灭产生的、足以毁灭星辰的混沌能量洪流,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灭世狂龙,带着他最后的疯狂与怨毒,狠狠撞向上方的污秽巨爪!
轰隆——!!!!
这一次的爆炸,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恐怖!那是秩序守护者生命与信念的终极献祭,是混乱与秩序在崩解瞬间释放的宇宙级烟花!爆炸的中心,空间不再是湮灭空洞,而是直接坍缩成了一个不断旋转、吞噬着光线与物质的微型奇点!狂暴到无法想象的能量冲击波,混合着云不羁最后那声充满不甘与解脱的咆哮的残响,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声呐喊,横扫而出!
那只由纯粹污秽与旧神憎恨凝聚、被女童意志强行弥合的巨爪,首当其冲!
咔嚓!咔嚓!咔嚓!
足以抵御云不羁之前全力一击的巨爪,在这股由内而外引爆的、完全失控的混沌能量面前,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琉璃艺术品!无数道巨大的裂痕瞬间爬满爪身,粘稠的暗红能量如同溃堤的脓血洪流,疯狂地从裂缝中喷溅、逸散!巨爪内部那被强行理顺的旧神意志,再次陷入狂暴的混乱,发出亿万重叠的痛苦尖啸!那抓握的力量瞬间溃散!
爆炸的余波,裹挟着污秽巨爪崩解的碎片和狂暴的混沌能量,狠狠地冲击在巨爪后方、悬浮于污秽红光中的天道女童身上!
砰!!
那层看似绝对防御的无形屏障,在云不羁玉石俱焚的混沌冲击和污秽巨爪崩解的反噬双重夹击下,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屏障剧烈地凹陷、扭曲,表面荡漾起剧烈到极致的波纹!女童怀中的那个破布娃娃,咧到耳根的嘴角猛地一颤,那双墨点画出的死寂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丝愕然?
她小小的身体,连同那层剧烈波动的屏障,被这股狂暴的合力狠狠向后推去!如同被无形的巨浪拍中,瞬间撞碎了身后数道流淌着污血光芒的空间裂缝,消失在了一片更加深邃、混乱的破碎虚空之中!只留下一声极其短暂、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如同精密仪器出现故障般的……“呃?”的残音,瞬间被爆炸的轰鸣和空间的乱流彻底吞噬。
轰隆隆隆……
爆炸的余波还在肆虐,空间奇点缓缓旋转,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物质和能量。污秽巨爪彻底崩解,化作漫天粘稠的暗红光雨,被奇点和空间乱流卷入、消弭。云不羁自爆产生的混沌能量,在最初的狂暴宣泄后,也迅速被混乱的天墟法则中和、稀释。
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只有那微型奇点无声的旋转,和空间裂缝中涌出的污秽红光依旧在流淌,证明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毁灭。
在污秽巨爪原本的位置,在微型奇点那恐怖的吞噬力场边缘,一道身影静静悬浮。
是叶狼裔。
他身上的暗红污秽覆盖层,在巨爪崩解和爆炸冲击的双重作用下,如同风化的岩石般片片剥落、消散。露出了底下精悍却布满伤痕的躯体。皮肤下,那原本被污秽浸染、黯淡扭曲的苍蓝星图,此刻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景象。
星图依旧存在,但光芒……消失了。
不是熄灭,而是内敛。
深邃、幽暗,如同宇宙最深的背景。
最核心处,那块紧握在手的苍蓝碎片,表面的污秽纹路也尽数剥落。碎片本身,也不再散发苍蓝光芒,而是变成了一种……近乎透明的、如同最纯净的水晶般的质地。只有在极其细微的观察下,才能发现其核心深处,一点微不可查、却又纯粹到极致的星芒,在永恒地、寂静地燃烧着。
他悬浮在那里,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力量增长的狂喜,也没有目睹云不羁自爆的复杂。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近乎永恒的平静。一种经历了最深沉的绝望与虚无后,归于寂灭的淡然。
爆炸的余波扫过他,如同微风拂过山岗。空间奇点的吞噬力拉扯着他,却无法撼动他分毫。他仿佛成为了这片混乱天墟中一个绝对的“奇点”——一个包容了“空”与“有”、“劫”与“非劫”的奇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叶狼裔紧闭的眼睑,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变了。
眼底深处,再也找不到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也看不到觉醒苍茫时的孤高锋锐,甚至没有了面对终极真相时的愤怒与绝望。
只有一片……深邃的平静。
如同历经亿万劫波的古井,映不出丝毫波澜。
又如同初生的宇宙,不含任何杂质,只有最本源的……“空”与“静”。
他低下头,摊开手掌。那块透明的碎片静静躺在掌心,核心的星芒微弱却永恒。他感受不到碎片的力量,也感受不到体内星图的奔腾。一切外在的力量感,都消失了。
但一种更加本质、更加深邃的“存在感”,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依旧混乱、依旧充满恶意的万界坟场。扫过那缓缓旋转的微型奇点,扫过流淌着污血的巨大裂缝,扫过那些在远处漂浮、见证了这一切的破碎大陆残骸。
他的目光,最终落向天道女童被爆炸冲击撞入的那片更加深邃混乱的破碎虚空。
没有恨,没有怒。
只有一种洞悉了棋局、看透了执棋者手腕后的……了然与淡然。
“呵……”
一声极轻、极淡,如同叹息,又似自语的声音,从他唇间逸出,消散在依旧混乱的天墟风中。
“原来……无劫,方为真劫。”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脚下那片被爆炸冲击波扫荡得近乎真空的区域,空间无声地……荡漾开一圈透明的涟漪。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法则扰动。
如同石子投入绝对平静的湖面。
涟漪的中心,叶狼裔的身影,连同他掌心的透明碎片,如同被水洗去的墨痕,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
只留下这片埋葬了无数世界、见证了天道之秘、弃子之怒与新“劫”初生的九重天墟,在永恒的混乱与污秽中,继续着它沉默的轮回。微型奇点缓缓旋转,吞噬着最后的能量残渣。远处的空间裂缝中,粘稠的污血光芒依旧流淌,旧神的低语在虚空深处若隐若现,仿佛在嘲笑着所有试图掌控命运的存在。
而在叶狼裔消失的地方,那圈透明的空间涟漪,并未立刻散去。它如同一个无形的印记,一个宣告着某种不可预测“变数”已然诞生的烙印,静静地悬浮了片刻,才最终融入了天墟狂暴的法则乱流之中,再无痕迹。
雪,又落了下来。
不是九重天墟深处那污秽的暗红,也不是苍茫星穹破碎的流光。是最普通、最凡尘的雪。细碎的、洁白的雪粒,簌簌地落在青石城高低错落的瓦檐上,落在冷硬硌脚的石板路上,落在早早点起的昏黄油纸灯笼的光晕里,很快便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绒白,将这座边陲小城白日里的喧嚣与烟火气温柔地掩去,只留下一种冻彻骨髓的宁静。
城南,一条逼仄潮湿、终年弥漫着劣质油脂和污水气味的小巷深处,一盏破旧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晃,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一个小小的、热气腾腾的馄饨摊。
摊主是个佝偻着背的老头,满脸深刻的沟壑如同被风霜凿刻出的年轮,浑浊的眼睛半眯着,守着面前一口咕嘟冒泡的汤锅。锅里的汤水浑浊,翻滚着几片可疑的油花和零星的葱花,散发着廉价却足以在寒夜里勾人魂魄的暖香。
摊前唯一的小木桌旁,坐着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裙的小女孩。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年纪,小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微微抿着。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不堪、针脚歪扭的布娃娃,娃娃的嘴角被扯开了一道细细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缝。小女孩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微不可闻,那双又大又亮的黑眼睛,空洞地望着桌上那碗刚端上来的馄饨,氤氲的热气在她眼前升腾、模糊,却无法在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映出丝毫暖意。
她看起来虚弱到了极点,仿佛一阵稍大些的风就能将她吹散。那身粗布衣裙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波动,如同破碎的琉璃勉强粘连在一起,透出一种极不稳定的、随时会崩解的脆弱感。
“丫头,趁热吃啊。”老头用漏勺搅了搅浑浊的汤锅,沙哑地催促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这大雪天的,这么小的孩子独自出来,还穿得如此单薄,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凄凉。
小女孩依旧没有动。她的目光甚至没有聚焦在那碗散发着热气的食物上。她的全部心神,仿佛都沉入了体内那场看不见的、惨烈的风暴之中。
云不羁自爆产生的混沌湮灭之力,污秽巨爪崩解带来的旧神意志反噬,还有最后那穿透空间屏障的狂暴冲击……三重毁灭性的力量叠加,几乎将她这具承载天道意志的凡胎化身撕得粉碎。规则层面的创伤深入核心,如同精密无比的星盘被粗暴地砸出了无数裂痕。她调动着仅存的、微弱的天道之力,如同最精密的织女,小心翼翼地修补着那些遍布“身体”内外的、蛛网般的裂痕。每一次规则的梳理,都带来一阵源自生命本质的剧痛和虚弱。
这感觉……很陌生。
虚弱,疼痛,还有这具凡胎传来的、无法屏蔽的……寒冷。
这就是“代价”?为了看清那个“变数”?
值得吗?
她空洞的眼中,似乎有极其微弱、极其冰冷的数据流一闪而逝,如同冻结的星河在计算得失,最终归于一片更深的沉寂。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那只小手同样苍白得透明。手指伸出,似乎想要触碰一下面前那碗馄饨升腾的热气,感受一下那属于凡尘的、毫无意义的“温度”。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缕热气的刹那——
嗡!
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悸动,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层层空间壁垒,无视了她勉力维持的隔绝屏障,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了她正在艰难修复的核心意志!
这悸动……无法形容!
它不含任何力量,不携带任何法则。
它像一片绝对虚无的投影,又像万物归寂的叹息。
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和一种……近乎悲悯的……淡漠?
是那个“变数”!
是那枚被她亲手投入天墟、用来“钓鱼”的“饵”!
是那个本该被污秽吞噬、被旧神同化、被她的意志彻底抹除的……“劫”!
他……竟然……还在?!
不仅还在,而且……他变了!变成了一种……完全无法理解、无法定义、甚至无法被“存在”这个概念本身所束缚的……东西!
一股比被云不羁自爆冲击时更强烈的、源自逻辑核心的冰冷寒意,瞬间攫住了这具凡胎化身!她那只伸向热气的手猛地僵在半空,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体内正在艰难修补的规则裂痕,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超出所有计算模型的“存在”讯息而剧烈波动,几处刚刚弥合的地方再次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呃……”一声极其细微、如同幼兽受伤般的呜咽,从她苍白的唇间逸出。她猛地抱紧了怀里的破布娃娃,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锚点。空洞的黑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丝名为“惊悸”的涟漪!这涟漪迅速扩大,冲击着她绝对理智的堤坝,让那万古不变的漠然冰面,出现了细微的、近乎崩溃的裂痕。
他看到了吗?
他知道了多少?
这无声的“注视”……意味着什么?!
“丫头?怎么了?冷得厉害?”老头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小女孩僵硬的姿势和突然变得更加惨白的脸,浑浊的眼里担忧更浓。
小女孩没有回答。她猛地低下头,将苍白的小脸深深埋进怀里那个破旧布娃娃散发着霉味的棉絮中。身体微不可查地蜷缩起来,如同受惊的刺猬,试图用这脆弱凡胎的躯壳,隔绝那来自无尽遥远之处、却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注视”。那碗浑浊却滚烫的馄饨,在她面前彻底失去了意义。只有怀里的布娃娃,那用粗糙墨点画出的、毫无生气的眼睛,似乎正对着虚空深处某个不可知的方向,咧开那道细微的裂缝,无声地嘲笑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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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得更大了。
在青石城最高的、那座早已废弃多年的钟鼓楼飞檐翘角之上,一道身影静静地伫立着。
身影修长,穿着一身与雪夜融为一体的素白长袍,衣袂在凛冽的寒风中纹丝不动。他微微仰着头,目光穿透漫天飞舞的、密集的雪花,投向那深不可测的、被厚重铅云彻底封锁的墨色苍穹。雪花落在他乌黑的发间,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也落在他摊开的、掌心向上的右手之中。
掌心之上,悬浮着一物。
不再是光芒璀璨的苍蓝碎片。
而是一枚……近乎透明的、如同最纯净的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菱形晶体。晶体内部,空无一物,却又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的“空”与“静”。只有在最核心、最幽微之处,一点永恒燃烧、却又寂然无声的纯粹星芒,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胎动,在无声地证明着某种存在的本质。
叶狼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俯瞰众生的苍茫,没有对抗天道的锋锐,甚至没有领悟“无劫”后的超脱喜悦。只有一片……历经万古劫波后的平静。如同被亿万年风雪打磨光滑的磐石,映不出丝毫波澜。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云层,穿透了无尽的空间阻隔,“看”到了城南小巷深处,那个蜷缩在馄饨摊前、抱着破布娃娃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也“看”到了那身影体内,正在艰难修补的、遍布裂痕的冰冷意志。
没有恨。
没有怒。
没有报复的快意。
只有一种……洞悉了棋盘所有规则、看穿了执棋者所有手腕后的……了然与悲悯。
天道?旧神?苍?劫?
不过都是这无尽时空长河中,一场场盛大而悲哀的……自困之局。
掌心中,那枚透明的晶体微微闪烁了一下。并非力量的涌动,而是一种……共鸣。与这漫天飞舞的、最普通不过的雪花,与脚下这座在寒夜中沉睡的凡尘城池,与那小巷里浑浊汤锅中翻滚的热气……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超越了力量层级的共鸣。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拢了五指。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
没有空间破碎的异象。
只是随着他手指的合拢,掌心上空那片飘落的雪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拂过,轨迹发生了极其细微、凡胎肉眼绝难察觉的偏转。一片本应落向小巷馄饨摊顶棚的、稍大的雪花,轻盈地改变了方向,打着旋儿,无声无息地……飘落在那口热气腾腾的汤锅边缘。
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雪花瞬间融化,消失无踪。
汤锅里浑浊的汤水,依旧翻滚着,冒着一成不变的油花和葱花。那点微不足道的寒意,连一丝涟漪都未能真正激起。
摊前蜷缩的小女孩,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埋得更深了。
钟鼓楼飞檐之上,叶狼裔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消失。
只有那漫天的大雪,依旧无声地飘落,覆盖着青石城的街巷、屋檐,也覆盖着城南小巷深处那一点昏黄的灯火和灯下那具冰冷颤抖的凡胎躯壳。
雪,覆盖一切。
也包容一切。
在这永恒的覆盖与包容之下,是凡尘的烟火,是神只的创伤,是旧日的憎恨,是冰冷的规则,也是那一点于“空”中诞生、寂静燃烧的……新“劫”。
无劫,方为真劫。
万物归寂,劫自其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