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来,陛下便让你统领后宫事务,更将十分要紧的尚宫和尚服局交由你全权打理,可见陛下多信任你。”
上首,皇后慈眉善目地同贵妃说着话,“只是你初来乍到,许是好多地方不明白。若有不解之处,可随时来询问本宫。”说着召了一位女官来,“这是芜香。妹妹若需要……”
谢贵妃见状,拒绝出声。
“多谢皇后娘娘,陛下已委派了芡珠姑姑指导臣妾掌宫之事,不必如此麻烦了。”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死死盯着皇后。
却见皇后除了浅浅的惊讶之外,便是一脸喜色,连连点头。
“陛下考虑周全。本宫倒是多虑了。”
望向德妃淑妃时,又是打压又是安抚,“你们也看到了,贵妃是陛下看重之人,德妃妹妹务必要将二尚局事务,事无巨细地告知贵妃,你和淑妃一起,要辅佐好贵妃掌理后宫。此后,不管何事,都要经过贵妃才好。”
闻听此言,德妃稳着的笑脸僵住了。
她从进王府开始就掌院,这么多年,因为皇帝授意,哪怕是皇后也没能从她手中将宫权夺取。
淑妃得权,却也只是辅佐。
如今谢棠一来,掌宫大权倒尽归她手了,德妃自个儿沦落成了辅佐之人了。
再如何听太后和杨佩宁劝导过,此时真要交付宫权出去,她也很难笑得起来。
杨佩宁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
两人一同起身,恭敬道:“是。”
见皇后没有强塞人去关雎宫,谢棠暗暗松了一口气,目光打量着德妃和淑妃,又扫过皇后送的那尊送子观音玉像,眸光晦暗不明。
从椒房宫出来的时候,已是辰时末了。
坐在肩撵上,望着景色后退,她眼神逐渐涣散。
杨佩宁记得幻境中,贵妃崔楠对皇后以及杨婉因的制衡。
从一进宫,便大刀阔斧调教六尚二十四司,拔除皇后眼线。
因其出色的掌宫之能及端庄温柔的脾性,崇庆帝喜欢尤甚,累封至皇贵妃,离后位仅一步之遥。
若非她生产时损了身子以致病重,杨婉因要成为皇后,难于登天。
而今谢棠未死,后宫无崔贵妃,只有谢贵妃。
论家世、民心,乃至皇帝的看重,谢棠都要盛于崔贵妃太多。
她会如崔楠那般让皇后等人寝食难安吗?
“淑妃娘娘!”
杨佩宁回过神来,见是舒婕妤。
远远地她就等在宫墙转角,见她来,眸光一亮,快步近前来。
此处已远离椒房宫范围,又地势隐蔽,她再无任何顾忌,矮身给杨佩宁行跪礼。
“嫔妾谢过娘娘大恩!”
杨佩宁坐在肩撵上,望向她,“快起来吧。还未恭喜你,复位婕妤。”
舒婕妤款款起身。
提起这个,她脸上有欣喜之色,亦有感慨。
“宫中向来拜高踩低,嫔妾这几个月算是感受到了。”
如今失而复得,怎能不感激淑妃恩情?
“日后,嫔妾愿为娘娘所用,无论娘娘让嫔妾做什么,嫔妾都愿往不辞!”
杨佩宁垂眸看着她满脸坚毅的神色,轻笑,语气中藏着些许酸涩,“你我都是陛下的嫔妃,我如何能让你做什么呢?不过是听从陛下心意,保得自身罢了。日后这话,莫要再提。”
舒婕妤抬首,眼里有不解之色。
“娘娘足智多谋,又得陛下盛宠,为何如此瞻前顾后……”
杨佩宁看着尚且年轻的舒婕妤,她虽经历挫折,却依旧明媚向上,充满干劲。
这样的活泼生动,就是见了都忍不住欢喜。
“你要记得,这后宫里的嫔妃,不管和谁为伍,都必须向着陛下。”
她深深望了舒婕妤一眼,“新人即将入宫,这几日多在陛下跟前露露脸吧。轻易莫要来往倚华宫。”
说罢,她坐在肩撵上渐渐走远了。
舒婕妤和侍女留在原地,侍女担忧道:“淑妃娘娘这是不打算与主子您来往吗?这可如何是好?”
舒婕妤却笃定摇头,“不。”
这几日家中历经生死存亡,有些可怕的事情她才慢慢看清。
她隐隐知晓了,为何淑妃明明与人和善,身边却无一人交好往来。
侍女问:“那给淑妃娘娘的礼还要送吗?”
舒婕妤张了张口,嗓音涩哑,“妥善放好,总有机会的。”
她转身,与杨佩宁撵轿行进的方向背道而驰。
“舒婕妤能听懂娘娘的良苦用心吗?”
杨佩宁望着前头幽长深邃的宫道,淡淡道:“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好,都是她自己的命。”
槐序叹息一声,“只是如此一来,奴婢瞧着娘娘也太孤单了。”
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杨佩宁笑了笑,“这不是有你们吗?还有连彰和妙仪。”
于是回倚华宫后,抱了妙仪一同前往皇子所。
连彰如今已习惯了母妃经常的探望,但每一回都忍不住欢喜。
主动与她说起这些时日的见闻和学识。
杨佩宁见他侃侃而谈的模样,便很高兴。
“连彰很是用功,只是别累着了。”
连彰摇头,望着睁着大眼睛望着他的妙仪,斗志昂扬,“不累的。前些日子围猎,我射术不好所获不多,待我多学些,射术精进,便可给母妃送猎物了!日后等妹妹长大,我还可以教她读书写字,骑射武艺。”
公主是不能到皇子所学堂求学的,见闻天然都要比皇子差上许多。
闻言,杨佩宁莞尔颔首,目光慈和,“好。”
连彰展眉一笑,将一个颜色鲜艳的纸鹤取出来,逗得妙仪龇牙咧嘴的笑,他则喃喃自语,“妹妹,你要快快长大,哥哥到时候什么好的都给你。”
杨佩宁目光软下来,心中被爱意填满。
又待了小半个时辰,她不得不走了。
连彰虽不舍,却也不贪求,只是将自己偶然得知的消息告诉她。
“母妃,你要小心。”
见那小人眉头紧锁的模样,杨佩宁伸手弹了弹他的眉心。
“不许皱眉,你且看着,母妃如何逆转局面。”
她那样的自信张扬感染了连彰,他心中安稳下来,扬起一个笑。
“好。”
*
关雎宫华丽贵气,宽敞明亮,谢棠却无心欣赏。
“可查出来什么没有?”
四个侍女围成一团看了半晌了,却都齐齐摇头。
唯一会医术的纸鸢回话,“奴婢们已按照娘娘吩咐将这送子观音打碎了又细瞧,若是里头被皇后放了什么,一定是能查出来的。这就是一尊普通的送子观音玉像。”
谢棠怔愣过后,摆摆手,让人收拾了那碎成一地的物件。
“若日后有人问起,便说本宫供奉时失手打碎了。”
至于眼下,关雎宫内外伺候的,除了她的人外,全是陛下命御前监正亲自挑选才供她使唤的。
绝不会忤逆她的意思。
“娘娘,奴婢瞧着这皇后娘娘,似乎与传闻有所不同?”
“是啊,”另一个侍女雁归搭话,“不是都说王氏的人,张扬跋扈又心狠手辣吗?怎么……”
“还有那淑妃,的确是貌美,只是作为妃子,未免太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何况这是娘娘第一日见众人,她竟敢迟到,虽是情有可原,可谁知不是故意为之呢?早听说她和皇后不睦了,如今竟敢连您也不放在眼里,实在过分!”
谢棠眼神微眯,“她家世低微,能一步步爬到现在,不容小觑。”
“那又如何?再得宠能比得上娘娘吗?且看陛下待娘娘有多好,便是淑妃拍马也不及的。”
正说着呢,外头曹恩保来通禀,说是陛下特地叫御膳房做了边关吃食来。
侍女们见状个个大赞不已,“娘娘从小生长在边关,回京城后一直惦记着这口呢,陛下待娘娘真是好!”
“可不是,都说无情帝王家,我看陛下痴情起来,比外头那些嚷嚷着不纳妾的男子还叫人体贴呢。”
谢棠看着这满桌子的珍馐美食,忍不住羞红了脸,心中那股子念家的情绪,也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满腔的斗志。
“听说这几日朝堂上纷扰闹着参奏淑妃?”
“是呢,”纸鸢答话,比起从小跟随主子在边关长大的雁归,她对京中局势更了解,“秀女殿选本是大事,淑妃发落了几位秀女,那几家人正不满呢。”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着后宫乱麻一团的缘故。”谢棠不悦地皱眉,“难怪陛下提起后宫,总是叹气。”
纸鸢便道:“掌理后宫的德妃娘娘是太后外甥女儿,皇后病重,她一人掌宫后宫,想来分身乏术。至于淑妃,许是接触宫权不久的缘故。”
谢棠冷哼一声,她可记得今日德妃不甘的嘴脸,“陛下既相信她们,就该事事上心替陛下分忧才是!这帮京城娇养长大的女子,就是风霜受得少了,以致于处处畏畏缩缩不敢倾尽全力。可既得了权又不尽心力,实在辜负陛下信任!”
他父亲在边关得力,她自然也不会差。
“雁归,你去传一声,明日叫德妃淑妃,以及六尚局的尚官们都到关雎宫!”她坐在花梨木雕花软榻上,志气昂扬,“我既然来了,非得治一治这后宫的不正之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