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日,崇庆帝皆在围猎场设赛,宗亲及文武百官皆向往之。
且不提那彩头如何丰厚,便说冲着晟王这天下第一的名声,习武的宗亲和官员们纷纷向晟王下了战书。
晟王的确不愧其勇武的名号,第一日上半天的时候,但凡来挑战的,无一能从他手底下讨得好的。
只是再如何精力十足,也扛不住车轮战,下午场时,人已经明显呈现出疲惫之态。
好不容易休整了一日,腰酸背痛还没缓解,翌日来挑战的人又比昨日添了一倍,个个跃跃欲试,眼里都是对挑战他这个天下第一的兴奋。
甚至其中还有几个武将世家的公候,个个眼神凶狠,看向他的眼神里没有胜负欲,有的都是提携玉龙为君死和清君侧那般的豪气。
晟王麻木了,他心中痛骂皇帝卑鄙,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对付他!
可他连拒绝都不能。
崇庆帝已经把台子给他搭好了,他只能上,不能下。
第二日的时候,他显少再有胜场,可排队与他比较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等到午后时分,晟王两股战战,气若游丝,已经不能自己从竞赛台上走下来了。
崇庆帝赞他虽败犹荣,展露了皇族王公之风采,特赏赐一把镀金弓以作嘉奖,并亲自吩咐御前带刀侍卫抬了撵轿来,护送晟王回营帐。
围猎场刀剑无眼的,何况那日她出的风头已然够盛,这两日杨佩宁并未前去。
只日日抱着妙仪在风景宜人之处转悠罢了。
但围猎场上的消息,还是畅通无阻地传到她这里来。
“御前的人有趣,堂堂晟王只用一抬简单的肩撵轿给送了回去。”
槐序来说时,绘声绘色,眉飞色舞,“娘娘您是知道的,那肩撵可没有华盖帷幕挡着,偏偏付郎将还不认识路,抬着人转了好几个弯子才堪堪找到晟王营帐给送进去。这一路上,晟王狼狈姿态被王公大臣尽收眼底。看他日后还如何敢嚣张跋扈!”
春花开的正盛,彼时妙仪正在杨佩宁怀里蛄蛹着朝一朵并蒂的月季够去。
粉嫩的鼻子才触碰到花朵,一股芳香袭来,旋即她瞪大了眸子,一脸的惊喜朝那花朵拱去,嗅啊嗅的。
杨佩宁一手端着她小屁股,一手揽住她上半身,避免她掉下去。
芙娘则在底下护着。
扶桑和槐序看法有些不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晟王自诩出身,要叫他从此就对帝王毕恭毕敬,怕是难。”
杨佩宁眼睛关注着妙仪的动静,也没忽略侍女们的话。
“夫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次不行,多来几次,人就老实了。”
她说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何况,咱们这位陛下,可不是什么大度之人。”
晟王如此下他脸面,他必定想方设法找回场子来。
扶桑不敢轻易置喙,只道:“奴婢瞧着这两日陛下毫不留情,手段凌厉,晟王此番怕是得躺足一月才能起身了。”
杨佩宁却笑,“晟王若真能安心好好躺着,倒能保全荣华。只可惜……”她眼里闪过一抹幽深,“他注定无法安坐王府。”
闻言,槐序还有些懵懂,倒是扶桑脸色微变。
“娘娘的意思是……”
话音未落,被一道声音打断。
“阿嚏!”
“罪魁祸首”妙仪重重打了一个喷嚏,惊得她自个儿都愣住了,包子小脸上一脸地懵。
妙仪:(°ー°〃)
她不懂为什么自己鼻子会这么痒,更不知道这么可怕的声音竟然是自己发出来的!
妙仪:?╭╮?
她嘴一瘪,作势就要哭。
芙娘眼疾手快将那束花枝藏在自己身后去不叫她看了生气。槐序则第一时间递了拨浪鼓过来。
“哒哒哒”
轻快又熟悉的声音吸引了妙仪的视线,她伸出小胖手,一把抓住!
妙仪:???
她瘪开的嘴缓缓上扬,而后“咯咯咯”地笑起来。
杨佩宁扶桑槐序芙娘等人瞬间心放了回去,正要长舒一口气……
“阿嚏!!”
所有人身体僵硬不敢动。
妙仪再次愣住。
然后,瘪嘴,闭眼,提气,一气呵成!
“哇啊啊啊啊啊啊!”
等到哄好妙仪之时,已经是半个时辰过后了。
杨佩宁累瘫在软塌上。
扶桑进来见了,忍俊不禁。
“娘娘,您要的那匹马已经喂好了,教习马术的女夫子也到了。”
闻言,方才还蔫蔫的杨佩宁瞬间来了精神。
“槐序,我要更衣!”
前世今生,这还是她第一回学骑马呢!
景朝民风开放,女子也有会马术的,只是不管是马匹还是跑马的场地,都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拥有。
她在闺阁时,父亲杨政只是个六品小官,自然没有条件去学。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她比任何人都兴奋。
换上骑装,很快由行宫宫人引着到了后山的草场。
见她来,便有等候着的宫人立即上前小心侍奉,“娘娘请稍候,马匹出了些小问题,教习马术的夫子去换马了。还请娘娘恕罪勿怪。”
杨佩宁摆了摆手,并未因为这小插曲影响了好心情。
“无碍,此处风景甚好,本宫等等便是了。”
“多谢娘娘体恤,奴婢去给您奉茶。”
穿过供临时休息的营帐,她向外看去。
一瞬间怔忡住。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山峦起伏之间的这满眼苍绿,虽不至于一望无垠,却足够广阔平缓。
彼时夕阳斜照,天际如同九天仙女踏行而过,留下漫天霓彩映入缓缓流淌的小溪之中,随着溪水流过碎开涟漪,绚丽温柔。
在这如画的风景中,远处身型健壮的骏马成群,在夕阳下时而极目远眺,时而低头啃食青草。
耳侧清风拂掠,似带着些许柳树上蝉虫的低鸣而至,轻缓舒雅。
大自然的美好,胜过宫城中任何能工巧匠的精心雕琢。
置身于此,一切皆忘。
耳畔忽有轻微踩草的声响。
她回了神,还以为是女夫子到了,回头,却惊讶不已。
“陛下?”
暮色为跑马草场镀上一层金红纱幔时,玄色骑装的帝王策马而来,停在她身前不远处,沐浴在斜阳里。
夕阳掠过他下颌锋利的弧线,将飞扬的鬓角染成琥珀色。墨色大氅被晚风掀起,露出内里绣着金线暗纹的箭袖,随着马匹疾驰猎猎作响。
马蹄踏碎满地金晖,扬起的草屑间,唯有那双沉如寒潭的眸子亮得惊人,仿佛暮色里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星火。
见她一脸的意外之色,那双冰冷的眸子也软和下来,尽是溺死人的温柔。
“见到朕,惊讶成这样?”
杨佩宁仰头看着他,不得不说,皇室里没有哪个是长得丑的。
与平日里严肃认真的帝王风范不同,赵端这身玄色骑装衬得他愈发英姿飒爽,活似土生土长在边疆的年轻将军一样,叫人挪不开眼。
她扬起笑脸,长发迎风飘动,“陛下这样,俊俏好看极了。”
崇庆帝原本好整以暇看着她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吃惊的,眼下倒是被她这坦诚真实的话给夸愣了。
想起她前两日在大庭广众之下也这样表达爱意,心中隐隐有股子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尖儿蔓延到喉咙口。
他紧了紧喉咙,翻身下马,离她更近了些。
“你这女人,什么都敢说。”
杨佩宁笑得眉眼弯弯,揶揄打趣,“陛下好生过分,实话也不让说吗?”
她就这么站在漫天霓霞底下,高束的马尾随风微动,红色衣袂翻涌如火,笑意却比骄阳更耀眼,比夜月更醉人。
他下意识牵了她的手,将缰绳递到她手心,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如此真实的温柔。
“让说让说。”他温柔低语,“你倒愈发胆大了。连朕都敢打趣。”
说罢,拉了她到身前,教她在上马前如何安抚马匹。
杨佩宁一一照做,却也忍不住惊疑,“陛下亲自教臣妾啊?”
“怎么?怕朕教不好你吗?”他故意问道。
杨佩宁自然否认,眼里光芒大盛,“若是能得陛下亲自教导,那臣妾岂不是很快就能学会跑马了?”
崇庆帝没想到她在意的是这个,不禁摇头失笑。
“你就这么想跑马?”
杨佩宁颔首,手掌抚摸着长在低头吃草的马儿。
“臣妾幼时曾有幸见过忠王妃策马的风采,十分向往。当时便想,若是有一日也能如她一般迎风策马,便好了。”
“可惜这些年臣妾身体不济,每次跟着陛下来了围猎场,都没有机会试试。”
听着淑妃缓缓道来的描述,赵端也记起一些往事。
春猎秋猎是每年都有的,在王府的时候,淑妃位分低微,并不能陪同他来行宫。
后来淑妃生子得了升迁,他也入了东宫成为太子,太子妃妾都有机会来,只是几乎每次,她都被他用去对付皇后和嫔妃们了。
自然也就没有机会。
想及此,又看着她小心翼翼万分爱惜地抚摸马儿的样子,他便忍不住觉得有些心酸。
“日后每年,朕都带你来跑马可好?”
闻言,杨佩宁手指微顿,下一刻她转过身来,与他四目相对,眼神里都是隐忍的爱意。
“陛下政务繁忙,能得一次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不求其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