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芸逸换了身素净的衣袍,如约来到广临寺。
她想来看看,宋枭炎究竟想做什么。
寺周围都是她布下的暗卫,若是他永王心有不轨,她定然毫不留情,将这位昔日皇弟就地诛杀。
萧芸逸轻捏着裙摆走上青石砖板面,她抬眸远望,便见一抹颀长挺拔的身影立在匾额下,负手而立。
如今已至深秋,广临寺的绿萼梅开的正盛,梅花枝头挂了晨露,浓郁的芬芳让闻者心悦。
可萧芸逸却喜悦不起来,近来幕儿那边频频闹出乱子,阿彦在京城鞭长莫及,且带兵打仗之事,有时又快又急,还没有想出应对之法,可能就吃了一场硬仗的亏。
不像是朝堂上的事,还可以多方关系转圜,仔细筹谋,留有余地。
萧芸逸深舒一口气,抬手扶了抚头上的发髻,向那道身影走了过去。
“皇弟,好久不见。”她勾唇微笑,细细打量着眼前人。
西沙养人,时隔十多年未见,宋枭炎身材保持得很好,风度翩翩人如玉,一双眼眸璨如星。
宋枭炎面上儒雅的笑微微一凝。
“萧太后风采依旧,我却是老了。”他眼梢带些落寞,喉头涩了涩。
初见萧芸逸时,她还是先皇的贵人,在异族来朝时,在接风宴上受皇命为众人惊鸿一舞取乐。
面对异族王子的轻佻言语,她有礼有节沉着应对,一看便知并非寻常女子。
再后来听闻萧贵人小产,她伤心至极,然而皇兄因顾虑要安抚杨家的女儿,便未对罪魁祸首作出重罚。
宋枭炎见她看向皇兄的眼里,不再似从前的温度。
伤心莫过于心死。
庆国一年的春日宴上,她已尊荣加身,是贵妃之位,诞下了皇子,皇兄很喜欢,要立她的孩子为储。
那年,是他最后一次回宫,是被皇兄紧急召回的。
萧贵妃眉眼淡漠,唇角却挂着笑,用如葱的纤手为皇弟倒酒。
“皇弟难得回来,请多饮一杯吧,你皇兄很是挂念你。”
他的半生,不过与她寥寥几面,便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春夏秋冬。
萧芸逸直奔主题,眉梢带冷。“皇弟此次前来,不止是为了给哀家贺生辰吧?”
宋枭炎余光轻扫过四周,他早知道这里已布下天罗地网,但他也是要来。
“以太后的聪颖,自然知道,臣弟的每一次回宫——”
“都是有原因。”
萧芸逸眼神锋锐,广临寺四面的红墙上,弓弩手蓄势待发,若是宋枭炎敢做些什么,她将会毫不心软的将其抹杀。
“那这次,是何原因?”她声音很冷。
宋枭炎唇角挂了一丝无奈,他眼神有些委屈地瞥过她。
“不能因为,初次见太后,在池塘边见了太后嬉水,太后就对臣弟,有如此敌意吧。”
萧芸逸眉头一蹙,她倒是看不懂他了。
那年楼兰王亲自来朝觐见先皇,杨雨墨那个小贱人挑唆先皇,让自己在众人面前跳舞难堪。
事情结束后,她带着景华去池塘边透气,脱了鞋袜,就被个登徒子给瞧见了。
待她追究看去,发现竟是宋枭炎——
“自然不会,都过去好多年了。”萧芸逸眼底掠过一丝追忆,“直接些吧,皇弟究竟有何目的?我知道你这次进京是做了准备的。”
萧芸逸目光如炬地看向他,眉毛一挑,语气寒冽,“做好了,夺宫的准备?”
宋枭炎眨了眨眼,突然笑出来声。
“太后今日在广临寺设下了天罗地网,我亦一人前来,如此诚意?太后当真看不到么?”
萧芸逸眯了眸子,她的确提前让人探查过了,附近没有永王设下的埋伏,更没有伺机而动的私兵。
倒是她自己,这个赴约的人,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上一次臣弟归京,是太后亲手给臣弟斟的杨梅酒,劝我与皇兄再饮一杯,而那时,皇兄却已时日无多——”
“是在和臣弟,作最后的告别了。”
萧芸逸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佛珠,她眼神锐利地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宋枭炎摆摆手,唇角漾起儒雅又温和的笑,“我想说,皇兄那次是紧急召我入宫,将一份证据亲自交到我手中。”
萧芸逸额角微微渗了点汗,莫非当年给先皇下慢性药的事,先皇知道了?
若是有如此把柄被宋枭炎捏着,就算再过十年,他把证据拿出来。
她依然会死无葬身之地。
宋枭炎瞧她愈发晦暗的眼神,从胸口中拿出自己贴身的帕子递过去。
“那证据,是李彦勾结外敌,想置蒋瑾晔于死地的证据。”他语气轻描淡写,却见她蹙紧的眉头松懈下来。
宋枭炎心头一阵酸涩。
果然她这些年,从未忘了那李彦,甚至愿意为了隐瞒和那个男人的私情,害自己抚养了多年的女儿。
云柔长公主虽然并非她亲女,她对长公主也该有抚养情谊。
若要说奉献,究竟谁会更多?
她恨了皇兄半辈子,可那个男人,却能娶妻生子,一样自在快活。
“所以呢?永王是想从我这里突破,和你合力一起将李家拿下么?”萧芸逸勾起唇角,眼神恢复了志在必得的锐气。
宋枭炎笑得苦涩,“皇兄作为天子已然对你很是宠爱,哪怕是你害了他珍爱重视的秦妃,他也为你遮掩了下来,并未作多计较,前朝有多少大臣曾上奏要除了你,唯恐萧家权势过重,应杀世家女以抚寒门之心。”
”那时的李彦,可没有站出来为你说话。“
”是皇兄雷霆大怒,处罚了说要置你于死地的大臣,但又唯恐有人害你,才故意疏远你。“
“此等深情,帝王家已是难得。”
萧芸逸瞳孔骤缩,面上露出了几分不可置信,”你胡说,先皇明明是为了秦妃,才将我禁足三月,因为忧思过重,才让我那未满三月的孩儿胎死腹中。“
宋枭炎眸光闪烁,他幽幽开口:”信与不信,太后自有决断。只是当年皇兄要用李家当刀,自然也会畏惧李家权势威胁到太后与阿昀的位置,所以才在临终前将把柄拿到了我手中。“
萧芸逸有些心乱了,却不知为何,眼睛此刻想流泪。
她当年只觉得天子无情,原本与她说好的相守相伴,转瞬变成了冷眼疏离。
帝王心,最难测。
一颗少女真心完完全全的交付,换来的却是冷清冷心和薄情假意。
到后来,帝王与萧妃貌合神离,面上含笑却始终隔着一层,她知道,那是再也捂不热的心。
“那李彦冷心寡情,他说是心悦于你,却不耽误家中妻妾成群,即使没有人能威胁他的地位时,他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利用你去对付蒋瑾晔和卿之。”
“为何这段时日他少来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