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清明将至,药膳馆的后院老槐树新芽初绽。郑淮安提着陶罐从地窖走来,罐中绿豆浸泡得饱胀,泛着青黄的光泽。张家口鹦哥绿豆。老人将豆子倒在石磨旁,豆皮微皱,透着井水的清冽。
小林捧着杉木桶进来,桶中盛着昨日的浆水,水面浮着细密的气泡。老浆引新浆,酸味正醇。她将浆水轻缓注入磨盘,酸香隐约,带着时光的沉淀。我取过竹勺轻搅,浆液粘稠,泛起乳白的涟漪。
豆要泡发。郑淮安执竹筛,筛去浮豆杂皮,将圆豆倒入瓦盆。春水没过豆面,豆粒在盆中渐渐舒展。春水软,需浸足两宿。老人指尖轻捻豆粒,豆肉酥烂如泥。小林盯着水盆:上次我泡的豆出浆薄了。
磨浆最是关键。石磨徐徐转动,泡发的豆粒连水缓缓加入磨眼。郑淮安推磨手法圆融,如推太极:重则糊磨,轻则不出浆。青黄的豆糊从磨缝渗出,如泥浆淌流。小林试着推磨,却总是快慢不均。心随磨转,气沉丹田。我示范,如老牛耕田,不疾不徐。
发酵需要耐心。磨好的豆糊倒入陶缸,加入老浆引子。郑淮安执木棍徐徐搅动:浆要匀,气要通,酸味方生。豆糊在缸中渐渐起泡,如春泉涌涌。老人俯身细闻:酸香清正,无杂味。
沉淀讲究时辰。发酵好的浆液静置半日,浆渣渐渐沉底。郑淮安执铜勺轻撇浮沫:沫要净,渣要沉,浆方清。浆水渐渐澄澈,泛着淡青的色泽。老人舀起一勺:清可见底,酸香扑鼻。
熬制考验火候。大锅坐文火,浆水徐徐倒入。郑淮安执长柄铜勺不停搅动:火要文,勺要勤,防糊防溢。浆水在锅中微微沸腾,酸香愈发浓郁。老人撒入一把小米:米增稠,香更厚。
点卤需要精准。卤水缓缓滴入锅中,浆水渐渐凝结。郑淮安执勺轻推:卤要缓,搅要轻,花自开。豆花在锅中渐渐成形,如云朵聚散。小林盯着锅中变化:像在看天象演幻。
成品的豆汁青中透黄,浓稠适中。郑淮安执陶碗舀起,豆香酸香交融。发酵差一时则淡,多一时则馊。老人细细品味,酸中带甘,醇厚醒脾,余味清长。
小林小心吹气,小口啜饮,眼睛倏地亮起:酸得舌尖跳舞,香得脑门清醒!她配着焦圈咸菜,风味更佳。三人就着清明新茶,在春日晨光中慢饮。
窗外柳絮轻扬,厨房里酸香萦绕。郑淮安说起年轻时在京郊喝的豆汁摊,小林讲述家乡的酸浆面,我则想起师父教的豆汁贵在酸,酸中见真味。
炊具洗净时,日上三竿。小林擦拭着石磨,忽然问道:程教授,为什么非要用老浆引子?我指着缸中的浆水:老浆存菌,酸味醇正,比醋更添风味。她若有所思地记下。
郑淮安在收拾豆渣时轻叹:现在的绿豆都不够香了,秋收时我去坝上寻些老品种。他翻出个陶坛,取出陈年的豆汁:这是三年前的存货,酸味愈醇。
春日暖阳下,我们在院中继续料理豆汁。豆渣烙饼,浆水点豆腐,连豆皮都被郑淮安说要裹馅。药膳馆的炊烟在蓝天中袅袅升起,将这场春日的豆汁宴化作清酸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