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那句平淡的宣告冻结。秦啸天和他的族人,那些浴血奋战的护卫,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的目光,越过刚刚落下的黄沙,聚焦在那个白衣女子的背影上。那是一种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对未知的恐惧以及一丝微弱希望的复杂眼神。他们看不透她,感知不到她的修为,只知道,是她的出现,让那场足以将他们彻底抹去的灾难消弭于无形。
相较于秦家人的茫然,那名鬼面骑士首领的反应则是纯粹的惊骇。他与这片沙海的规则联系,被一种更高维度的力量强行切断了。那感觉,就仿佛他是一个操纵提线木偶的艺人,而对方却直接走过来,将他手中的所有丝线都剪断了。这种无力感,比任何正面的能量冲击都更让他感到恐惧。
“你……究竟是谁?”鬼面骑士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漠然,带上了一丝源自本能的颤抖。
柳清音没有回答。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上百名沙盗。在她的“规则视角”中,这些人已经不是纯粹的生命。他们的血肉、神魂,都与一种外来的、充满侵略性的“沙之规则”深度绑定。这种规则正在不断侵蚀他们作为“人”的本质,将他们改造成一种半沙半肉的非人傀儡。他们是移动的污染源,是这个世界生态循环中的“恶性增殖”。
“扭曲的聚合体,不应存在。”柳清音做出了判断。这并非善恶审判,而是她体内那个“道自循环”的系统,在面对外来“不协和音”时,最本能的反应。任何破坏平衡、无法被纳入循环的存在,都将被视为“冗余”,而处理“冗余”的方式只有一种——剥离。
她缓缓抬起右手,五根手指如白玉雕琢,轻轻张开。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鬼面骑士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但那股致命的威胁感让他放弃了所有试探,发出了最疯狂的指令。
“杀了她!全员,发动‘沙解秘术’!”
他的咆哮声中带着一丝歇斯底里。上百名沙盗仿佛被触动了某个开关的机器,他们同时放弃了兵刃,双手猛地拍向身下坐骑的头颅,口中吟诵着某种献祭般的音节。那些狰狞的沙地巨蝎发出凄厉的哀鸣,庞大的身躯竟在瞬间崩溃、沙化,化作最纯粹的、被邪恶意志所操控的“杀戮之沙”。与此同时,那些沙盗骑士的身体也开始同步瓦解。
转瞬之间,上百个活物,连同他们的坐骑,彻底放弃了固有的形态,将自身的一切都融入了那股灰黑色的死亡洪流。这股由数百万吨黄沙组成的“ sentient tide”(有意识的潮汐),已经不能用任何法术来形容。它是一个临时的、由上百个扭曲灵魂共同操控的集体意志,是这片沙海“恶意”的具象化。它没有固定的形状,时而凝聚成千军万马冲锋陷阵,时而化作遮天蔽日的巨手当头抓下,时而又分散成无数细小的沙之毒蝎,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
这便是“沙解秘术”,一种将自身彻底规则化、与敌人进行同归于尽式“概念对冲”的禁术。他们自信,在如此庞大、不讲道理的“规则洪流”面前,任何个体的力量都将被彻底淹没、同化。
秦家众人已经面无人色。这已非战斗,而是天灾。他们甚至连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然而,面对这足以将一座城池瞬间抹平的攻击,柳清音只是轻轻地虚握了一下她那抬起的右手。
“循环。剥离。”
她吐出四个字。这四个字仿佛蕴含着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当它们响起的瞬间,那股已经冲至柳清音面前不足十丈的“死亡沙潮”,再一次诡异地停滞了。
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随之发生。构成“死亡沙潮”的无数沙砾,开始了高速的分离。一部分,依旧是浸染着邪恶意志的灰黑色;而另一部分,则迅速褪去了那层外加的属性,变回了它们最原始的、土黄色的纯净形态。
那个由上百名沙盗意志构成的“集体意识”,正在被强行瓦解。柳清音没有去对抗那股洪流,而是用她那“道自循环”的至高权限,直接绕过了表层的“集体意志”,从最根源的“物质构成”层面下达了新的指令——“属于‘沙’的,归于沙。属于‘恶’的,归于恶。”
短短三个呼吸的时间,滔天的“死亡沙潮”彻底崩解。纯净的土黄色沙子失去了邪恶意志的驱动,无力地落回地面,重新成为大漠的一部分。而那些被强行“剥离”出来的、代表着上百个扭曲灵魂的灰黑色“恶念集合体”,则在失去了物理载体后,化作一缕缕无助的黑烟,在空中疯狂扭曲、挣扎。其中,最浓郁、最凝实的一股,正是那名鬼面骑士。
他的青铜面具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露出一张因极度恐惧而彻底扭曲的年轻脸庞。他那由“沙”构成的临时身体已然消失,只剩下这个由“恶念”与“扭曲规则”构成的虚幻灵魂。
“不……不可能……你……你这是什么力量……”他发出了不成声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哀嚎。
柳清音没有理会他的疑问。她虚握的右手,猛然攥紧。
“寂灭。”
随着最后两个字吐出,那些在空中无助挣扎的灰黑色“恶念”,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无声无息地湮灭了。没有爆炸,没有声响,甚至没有能量的逸散。它们就那么从“存在”的层面上,被彻底抹除。
一场足以覆灭整个秦家商队的危机,就此终结。
整个沙海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风吹过沙丘的呜咽。秦啸天和所有幸存者,都如同石化般呆呆地看着那个缓缓放下手的白衣女子。他们的心中,已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剩下一种面对未知、面对神明时,最原始的敬畏。
一个崭新的“因果”,在这一刻被牢牢系上。柳清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眼前这些“生命光点”之间,产生了一条看不见的“线”。而她那完美画卷上的“留白”,似乎也因这条线的出现,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笔触。
她转过身,看向秦家商队。目光越过那些惊魂未定的护卫,直接落在了商队中心,那辆被重重保护、符文密布的华丽沙舟之上。在她的“规则视角”里,那辆沙舟中,存在着一个极为奇特的“规则集合体”——它既充满了庞大的生命力,却又被一种强大而古老的“封印”规则所禁锢着,两者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
也就在这时,一个比之前鬼面骑士强大百倍的意志,仿佛被这场无声的杀戮所惊动,如一座无形的山脉,轰然降临。整个天地的颜色都黯淡下来,一个仿佛由无数沙砾摩擦而成的宏大声音,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炸响。
“一个行走的‘界域’……真是意想不到的贡品!献上你的身体与你的‘道’,本座,可赐你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