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青石地被剑刃划出密密麻麻的痕,像张布满蛛网的脸。
我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掌心的茧子磨得生疼,握剑的指节泛着青白。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而我已经在这里站了四个时辰——从子时到卯时,剑穗上的铃铛早就哑了,只剩下单调的破空声在晨雾里撞来撞去。
睡不着的夜里,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与其睁着眼看帐顶的缠枝莲发霉,不如让剑尖劈开黑暗。
肌肉的酸痛、伤口的钝痛、虎口的麻痛……这些具体的疼能把人钉在地上,不至于被那些虚无的念头拖进深渊。
月上中天时,演武场空无一人。
我躺在草地上,露水打湿了训练服,贴在背上凉丝丝的。
从怀里摸出半包烟,是上次偷偷从江叔叔那里拿的,烟盒皱得像团废纸。
划亮火柴的瞬间,火苗在风中抖了抖,映出我眼底的红。
曾经最讨厌烟味,总觉得那味道像沈磊书房里常年不散的压迫感,呛得人喘不过气。
可现在,尼古丁灼烧喉咙的疼,竟比臀上的伤更让人清醒。
“簌簌——”
头顶的松树传来轻响,灰影一闪,松松顺着树干溜下来,蓬松的尾巴扫过我的手背。
这小家伙是去年在悬崖边捡的,当时它被猎夹伤了腿,我偷偷养在别墅的阁楼里,连伶儿都不知道。
我猛地掐灭烟,火星烫在掌心,疼得一哆嗦。
松松歪着头看我,黑亮的小眼睛里满是好奇,爪子扒拉着我空着的那只手,像是在问我藏了什么。
“不许学坏。”我戳了戳它的鼻尖,声音轻得像雾。
它吱吱叫着,顺着我的胳膊爬上来,蜷在我颈窝,毛茸茸的尾巴盖住我的下巴,带着松针的清香。
抱着它坐了会儿,露水打湿了发梢,凉得人清醒。
我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荧光指针清晰地指向十二点。
还有五个小时,布千程的剑就会准时出现在演武场,父亲的目光也会准时落在我背上。
捡起根枯枝,在草地上划。
起初只是无意识的乱线,后来慢慢成形——
“敬风。”
笔尖顿了顿,风刚好吹过,掀起衣角,带着松松的体温。
“敬云。”
去年在悬崖边见过的云,像马像鸟的云,没有形状的云。
“敬……没被锁住的魂。”
最后一个字写完时,指尖忽然发起抖。
月光落在那些歪歪扭扭的字上,像撒了层碎银,亮得刺眼。
心脏猛地一缩。
不能被看见。
这个念头像警钟在脑子里炸开。
我立刻抬手,指尖凝起水纹,淡蓝色的法术光芒在夜里泛着微光。
水珠顺着草叶滚落,浸润泥土,将那几个字洇成模糊的湿痕,很快就被夜风舔舐干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松松被法术的光芒惊到,吱吱叫着钻进我怀里。
我抱着它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掌心还残留着烟蒂的烫痕和枯枝的凉意。
演武场的灯亮了,远处传来佣人扫地的声音。
我把松松塞进怀里,用训练服裹紧,转身往阁楼的方向走。
怀里的小家伙动了动,毛茸茸的尾巴扫过我腰侧的伤,带来一阵细微的痒。
我低头笑了笑,脚步没停。
风还在吹,云还在动,而我得继续走下去。
哪怕走在没有痕迹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