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被揉皱的黑布,裹住了青岚村的每一片瓦檐。叶凡站在老槐树最高的枝桠上,指尖摩挲着腰间的同心佩,玉坠子的温度透过布料灼着掌心——那是前日苏倾雪亲手雕的,刻着“与君同命”四个字。
下方的灰雾又近了些,阴兵的嘶吼混着尸毒的腥气漫上来,他喉间泛起前世濒死时的铁锈味。“前世被最信任的师弟刺穿丹田时,我连护道剑都没能拔出来。”他望着村内星星点点的火把,内天地里的九霄环佩突然轻鸣,天道之力如温泉漫过四肢百骸。
那把刻着“剑随心走”的木剑突然在意识里浮现——是林昭月十二岁时在山涧边捡的,她说等他破虚境,便用真剑替了这木的。“该去确认布置了。”叶凡足尖一点,如一片秋叶掠下枝头。
议事厅的门虚掩着,烛火在门缝里晃动,映出四个交叠的影子。推开门时,苏倾雪正绕着圆桌转,腕间银铃碎玉般响:“屋顶第三排青瓦下埋了柳叶镖,触发机关在东侧廊柱——”她转头看见叶凡,眼尾微挑,发间步摇颤了颤,“叶大公子来查岗?”
楚红妆蜷在木椅上逗赤焰蝎,蛊盒敞着,指甲盖大的红蝎子正沿着她手腕往上爬:“我调了十坛百解散,连寒潭毒蛙的涎都加了——”话没说完,蝎子突然蹦到叶凡靴上,她慌忙去抓,发梢扫过案上的药碗,“哎你别乱跑!”
林昭月坐在主位,剑鞘搁在膝头。听见动静,她抬眼望过来,眼底的寒芒被烛火柔化了些:“村口的拒马桩我加了三重剑气,若阴兵敢冲——”她手指轻叩剑鞘,三寸青锋“嗡”地弹出,在墙面割出半尺深的痕迹。
秦挽霜靠在窗边,玄色劲装束得利落,虎符在掌心压出红印:“镇北镖局的三百强弩手藏在村后谷里,我让人用松枝盖了——”她忽然扯了扯嘴角,“大楚的箭,可不会射偏。”
叶凡扫过四人,喉结动了动。前世他独自死在雪地里时,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这一世,议事厅的烛火映着四张鲜活的脸,连楚红妆发间沾的药渣都清晰可见。
“再查一遍。”他走到苏倾雪跟前,指尖点向她腕间银铃,“屋顶的柳叶镖,若阴兵从西侧来——”
“早备了后手。”苏倾雪反手攥住他的指节,将他拉到窗边,“你看那棵歪脖子杏树,我在树洞里埋了引信,只要我银铃响第三声——”她突然松开手,银铃“叮”地轻响,远处屋顶的青瓦“唰”地掀起一片,上百支柳叶镖破瓦而出,在暮色里划出银线,“便够他们喝一壶。”
叶凡望着插在院外木桩上的柳叶镖,每支都精准钉在“阴兵”二字的位置——那是他前日用木炭写的。他转头时,苏倾雪正垂眼整理被他攥皱的衣袖,耳尖泛着淡粉。
“红妆。”他走到药庐时,楚红妆正踮脚够梁上的药篓,赤焰蝎蹲在她肩头,尾巴尖儿一翘一翘。听见呼唤,她猛地转身,药篓“啪”地砸在脚边,七八个青瓷瓶骨碌碌滚出来,“我、我就看看百解散有没有受潮!”
叶凡弯腰捡起一个瓶子,拔开塞子,药香混着点腥甜涌出来。他沾了点药汁抹在指尖,内天地里的天道之力自动流转——这是能解尸毒的配方,还掺了赤焰蝎的毒液,以毒攻毒的法子,连前世他都没见过。
“好。”他将瓶子塞回她手里,“若有阴兵冲过村口,你便撒这药粉——”
“知道啦!”楚红妆突然踮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赤焰蝎“咻”地窜回蛊盒,“我阿娘说,亲一下会有好运道!”她转身跑开时,发间的铃铛叮铃作响,留下叶凡摸着发烫的脸,哑然失笑。
再回到议事厅时,林昭月正用剑气在桌面刻地图。她剑尖挑起烛芯,火星溅在“村口”二字上:“这里是阴兵必经之路,我守在这里——”
“但阴兵善用毒雾。”秦挽霜将虎符拍在“村后谷”位置,“强弩手从这里包抄,用火箭破雾——”
叶凡站在门口看了会儿,忽然伸手按住林昭月的手腕。她的手很凉,像雪山上的冰棱,却在他掌心轻轻颤了颤。
“昭月的剑守正面,挽霜的弩封退路,倾雪的镖打侧翼,红妆的毒清余孽。”他望着桌面的刻痕,内天地里的九霄环佩突然激越鸣响,“天道说,可行。”
林昭月的剑穗扫过他手背:“我信你。”
秦挽霜的虎符碰在他腰间玉佩上,发出清响:“大楚的公主,信自己人。”
院外的风突然卷进来,吹灭了两支蜡烛。黑暗里,苏倾雪的银铃先响起来:“要来了。”
楚红妆的蛊盒发出轻响,赤焰蝎的嘶鸣混在风里:“尸毒味更重了。”
叶凡摸到腰间的同心佩,玉坠子烫得几乎要烧穿布料。他正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从村东头跑来的,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和压低的惊呼。
“叶公子!叶公子!”
声音撞开院门时,叶凡已经掠了出去。暮色里,三个村民跌跌撞撞冲进来,最前面的老猎户裤脚沾着泥,手里攥着半截带血的招魂幡:“村外……村外的乱葬岗,那雾里……”
他的声音被阴兵的嘶吼截断了。村东头的方向,灰雾突然翻涌如沸,千万道绿莹莹的光从雾里钻出来——是阴兵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