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漫过众人的靴底时,叶凡的后颈先泛起凉意。他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的九霄环佩,这柄琴状神器此刻正贴着他的肋骨微微震颤——前世他曾用这东西探过三十三重天的雷海,此刻的震颤频率,分明在警示“危险临近”。
“苏姑娘。”他侧头,目光扫过队伍里最擅隐匿的身影,“劳烦你往前探半里。”
苏倾雪眼尾的朱砂痣随着轻笑晃了晃,广袖一扬,整个人便像融进水潭的月光般消失在雾里。她的玉笛还别在腰间,方才斩杀时空兽时溅上的血珠正顺着笛身往下淌,在雾中坠成细小的红点。
林昭月的太初剑嗡鸣一声,剑鞘上的星纹亮了三分。这位剑宗圣女素来不喜被动,指尖已经扣上了剑柄:“若有埋伏,剑气破雾最快。”
“不可。”秦挽霜的声音从队伍最前端传来。她女扮男装的青衫被雾气浸得发沉,腰间的山河图玉牌却始终暖着掌心——方才用这东西探路时,玉牌表面凝了层薄冰,显然雾气里藏着封禁类的阵法。“这雾里有阵眼,剑气只会引动更多杀招。”
楚红妆突然“哧”地笑出声。这位毒宗少主正蹲在地上,指尖沾了点雾水凑到鼻尖,瞳孔里的金斑忽大忽小:“霜姐姐说的对,这雾里有蛊。”她从发间抽出根银簪,往地上一插,三尾青蝶便从簪头振翅而起,“不过是些探路的小玩意儿,我家虫儿能治。”
话音未落,苏倾雪的声音便从左前方的雾里飘来:“叶公子,雾里有机关。”
她现身时,鬓角沾着片靛蓝色的叶子——那叶子边缘泛着金属光泽,分明不是凡物,“三步外有绊马索,是用星铁丝编的;五步处有陷坑,底下埋着淬了腐骨毒的尖刺。不过...”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颗鸽蛋大的珠子,表面流转着幽绿荧光,“也有活物,这雾里的树会动,刚才有根树枝扫我腰上,疼得紧。”
叶凡接过珠子时,内天地里的星图突然扭曲成旋涡状。他前世在问道境时曾见过类似的天象,那是时空乱流即将爆发的征兆。“红妆。”他将珠子递给南疆少女,“用你的蛊引着我们走,绕开陷阱。”
楚红妆应了声,吹了声短促的口哨。方才那三尾青蝶突然振翅如刀,在雾里划出三道淡青色轨迹。
众人跟着蝶影前行时,叶凡注意到林昭月的剑尖始终垂在身侧,剑锋上凝着层薄霜——这是剑修全神贯注时的本能反应;秦挽霜的右手则一直虚按在山河图玉牌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苏倾雪看似闲适地把玩着玉笛,实则每走三步便会用笛尾在地面点出个极小的标记,那是杀手组织特有的退路暗号。
第一处险情出现在第七步。楚红妆的青蝶突然撞在无形的屏障上,“啪”地碎成齑粉。几乎同时,头顶传来“簌簌”的响动——叶凡抬头的瞬间,便见数十根裹着黑鳞的树枝破雾而下,每根树枝尖端都挂着滴暗红毒液,正是苏倾雪说的“会动的树”。
“小心头顶!”林昭月的太初剑终于出鞘。她这一剑没有用任何剑式,纯粹是最基础的“挑”,却带起九道剑影,将所有树枝挑向两侧。树枝砸在地上时,地面立刻腾起阵阵青烟,显然那毒液连岩石都能腐蚀。
苏倾雪的玉笛几乎与剑鸣同时响起。她吹的是《寒梅破》的变调,笛声里裹着寒梅阁秘传的“醉魂散”,那些还在晃动的树枝顿时软绵绵垂了下来。“这些树成精了。”她皱着鼻子后退两步,“气味里有生魂的味道,像是拿活人祭过的。”
秦挽霜突然拽住叶凡的手腕。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山河图玉牌传来的暖意:“左边。”叶凡转身的刹那,便见雾气里伸出七根星铁丝,正无声无息地缠向众人的脚踝。他抽出腰间的九霄环佩,指尖在琴弦上一划——这柄琴本是上古神器,此刻引动内天地的灵气,琴弦上顿时迸出刺目金光,星铁丝遇光即熔,化作滴滴铁水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火星。
楚红妆突然低喝一声。她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了道血符,三尾赤蝶从符中飞出,直扑雾中某片区域。众人顺着蝶影望去,便见方才青蝶撞碎的位置,地面正缓缓裂开,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淬毒尖刺——若他们方才再往前半步,此刻怕是已经成了刺猬。
“走。”叶凡抹了把额角的冷汗。他能感觉到内天地里的灵气正在快速消耗,显然这雾中的阵法在持续抽取他的力量。前世他曾在时空乱流里困过三年,此刻的压迫感与那时如出一辙,“加快脚步,这雾在压缩空间,我们被困在阵里了。”
众人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雾气里的湿气渗进鼻腔,带着股铁锈味,显然是方才那些树枝上的毒液蒸发所致。
林昭月的剑鞘已经染了层黑,那是方才挡树枝时溅上的毒液;苏倾雪的广袖被星铁丝划开道口子,露出底下裹着银鳞的软甲;秦挽霜的山河图玉牌此刻烫得惊人,她不得不将玉牌塞进衣襟,用体温压着;楚红妆的指尖还在渗血,却仍咬着牙控制着赤蝶,蝶翼上的血迹与雾气混在一起,成了暗红色的指引。
当楚红妆的赤蝶突然振翅拔高时,叶凡知道他们到了。“到边缘了。”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震颤,内天地里的星图终于停止扭曲,指向正前方。众人顺着蝶影望去,便见雾气最浓处突然翻涌如沸,露出个直径丈许的漩涡——漩涡中心泛着幽蓝光芒,像极了时空兽腹部的云纹鳞甲。
“这是...”林昭月的剑尖指着漩涡,声音里难得带了丝惊惶。
“时空通道。”叶凡的声音却沉稳得惊人。前世他见过太多次这样的旋涡,那是连接不同小世界的传送阵,“跳进去。”
“你疯了?”苏倾雪的玉笛抵在他后心,“谁知道那里面是生路还是死路?”
秦挽霜却突然笑了。她解下腰间的山河图玉牌,塞进叶凡掌心:“我信他。”这位长公主的眼睛在雾里亮得惊人,“三年前在青岚城,他说能带我走出乱葬岗,后来做到了;三个月前在黑煞门总坛,他说能破掉困仙阵,后来也做到了。”她转身看向旋涡,青衫被雾气吹得猎猎作响,“这次,我也信他。”
林昭月将太初剑收入剑鞘。她伸手按住叶凡的肩膀,剑气顺着掌心流入他体内——这是剑修独有的“同心印”,表示生死与共。“我随你。”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比任何誓言都重。
楚红妆突然拽住叶凡的衣袖。她将最后一只赤蝶塞进他手里,蝶翼上的血迹还未干涸:“要是里面有蛊,我帮你收拾。”
叶凡望着四张熟悉的面孔,喉结动了动。他前世陨落时,身边只有断剑与血;这一世,他却有了愿与他共赴生死的人。“抓紧我。”他握住秦挽霜递来的山河图玉牌,内天地里的灵气如潮水般涌出,将众人护在中间,“不管里面是什么,我们一起闯。”
旋涡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被卷进了无尽的黑暗里。风声在耳边炸响,叶凡能感觉到内天地在剧烈震荡,九霄环佩的琴弦自动弹出《破阵子》的旋律,替他们稳住身形;苏倾雪的玉笛吹着《定魂曲》,帮众人压下翻涌的气血;林昭月的剑气如网,将可能的偷袭挡在三尺之外;楚红妆的赤蝶在前方开路,用毒雾化解了三次空间乱流的冲击。
当一切突然安静下来时,叶凡的靴底触到了坚实的地面。他睁开眼,便见一座朱红宫殿立在眼前。
宫殿的飞檐上雕着九只衔珠的凤凰,每只凤凰的眼睛都是用夜明珠嵌的,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金光;宫门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时空铭文,与陵寝地砖、时空兽鳞甲上的纹路完全一致;最让他心跳加速的,是宫门缝隙里漏出的光芒——那光比他们在青岚城见过的任何珍宝都要璀璨,带着种让内天地沸腾的亲切感。
“这是...”苏倾雪的声音里难得没了调笑,只剩震惊。
叶凡没有说话。他望着宫门上的铭文,突然想起前世陨落前的最后一幕——那时他也站在这样一座宫殿前,宫门后是他追寻了千年的长生秘密。而这一次,他的身边多了四个人,四个愿意与他共赴生死的人。
“进去。”他握住太初剑的剑柄,目光扫过众人染血的衣襟,“这次,我们不会再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