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木丛的阴影里还沾着夜露,叶凡走在最前面,靴底碾过一片潮湿的青苔。他能清晰听见身后众人的呼吸——苏倾雪的呼吸带着极淡的沉水香,林昭月的呼吸像新淬的剑刃般清冽,楚红妆的呼吸间有蛊虫振翅的轻响,秦挽霜的呼吸最沉,像在丈量每一步的距离。
“暗卫已在东南方三里外设伏,西北方的溪涧旁埋了引火石。”秦挽霜突然开口,她的指尖还搭在腰间玉牌上,月光透过叶隙落在她眉骨,将那道未愈的剑伤照得发白,“若遇突袭,三息内可点燃信号。”她转身时,束在腰间的玄色披风扫过楚红妆的银铃,叮铃一声,惊得几只蛊虫“嗡”地撞向林昭月的剑鞘。
林昭月的剑立刻轻鸣。她伸手按住剑柄,目光扫过左侧山壁——那里爬满了墨绿的野葛,藤蔓间隐约露出半块青石板。“等。”她突然驻足,剑尖挑起一片被藤蔓缠住的落叶。
那叶片边缘泛着暗红,是被剑气削断的痕迹,“正前方一里有阵法波动,应该是守山大阵的残韵。”她抬眼看向叶凡,眼尾的寒芒被夜色柔化了些,“走左边山壁下的野径,绕开主路。”
楚红妆歪头嗅了嗅空气,银铃随着动作轻响:“姐姐说得对,主路上有腐鼠的气味——是有人用尸毒掩行踪呢。”她指尖弹出一只金斑蛊,那蛊虫绕着山壁飞了两圈,又“噗”地落回她发间,“野径里有蛇蜕,不过是无毒的乌梢。”
叶凡垂眸看向内天地。星芒在其中流转如河,有细碎的光点正朝着左侧山壁聚集——那是前世记忆里对危险的直觉。他屈指敲了敲腰间的九霄环佩,琴身上的七颗螺钿微微发烫,“听昭月的。”他转头对墨流苏道,“你走中间。”
墨流苏正低头擦拭短刃,闻言抬眼笑了笑。他的笑像落在深潭里的月光,转瞬即逝:“叶公子信我?”“信你带我们找秘境的迫切。”叶凡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毕竟...”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墨流苏腰间那枚半旧的青铜腰牌——与他内天地里的残页同纹,“你比我们更怕被追上。”
墨流苏的手指在短刃上顿了顿,随即低笑出声。他率先钻进野径,披风带起的风掀开一片野葛,露出下面整整齐齐的三枚青铜钉——是追踪标记。
苏倾雪的玉笛“咔”地抵在唇边。她指尖在发间红芍上一捻,数点淡绿的粉雾飘向青铜钉。粉雾触及钉子的瞬间,钉子突然爆成一团黑雾,黑雾里竟裹着细小的虫尸。“千机阁的追魂虫。”她挑眉,发间的血渍被夜风吹得有些发干,“用腐尸养的,专吃活人气。”说着她又吹了声短哨,袖口滑出数只银蝶,银蝶振翅时洒下金粉,将众人的足迹、气息一并覆盖。
“倾雪的隐踪术又精进了。”楚红妆凑过去嗅了嗅,突然“噗嗤”笑出声,“不过你发现那朵红芍该换了,沾着夜无极的血呢。”她指尖弹出一只翠蛊,蛊虫绕着苏倾雪发梢转了两圈,竟用尾刺挑下那朵残花,又从自己背囊里衔出一朵新的红芍,轻轻别在苏倾雪鬓边。
苏倾雪摸了摸那朵花,眼尾微挑:“小丫头倒是会讨巧。”她的手指却悄悄勾住楚红妆的小指——这是她们在寒梅阁训练时养成的习惯,危险时互相传递温度。
队伍又行进了半个时辰。月轮被乌云遮住大半,山风卷着松涛声灌进领口,叶凡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他按住内天地里的问心剑,那柄小剑正剧烈震颤,剑尖直指左前方。
“停。”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众人几乎同时顿步:林昭月的剑已出鞘三寸,剑气凝成寒霜覆在剑脊;秦挽霜的手按在腰间匕首上,拇指扣住刀镡;楚红妆的蛊虫“唰”地飞成扇形,在众人前方布下虫网;苏倾雪的玉笛横在唇间,笛孔里渗出淡紫的毒雾。
墨流苏停在最前面,侧耳听了听,突然转头:“是脚步声。”他的声音里没有惊讶,倒像是早有预料,“三个人,穿鹿皮靴,带刀。”
叶凡眯起眼。内天地的星芒突然聚成星图——那是前世他在问道境时推演过的追踪术。星图里,三个红点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每一步都精准避开了苏倾雪布置的隐踪粉。“不是普通的江湖人。”他低声道,“目标...是我们。”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远处的脚步声清晰起来,混着铁器摩擦皮革的轻响。林昭月的剑尖微微发颤,那是剑修对杀意的本能反应;秦挽霜的指尖在玉牌上快速点动,最后一下几乎要戳破玉面——暗卫的信号还没传回;楚红妆的银铃不再作响,所有蛊虫都缩在她袖中,这是它们感知到致命危险的征兆。
苏倾雪突然抓住叶凡的手腕,将一枚蜡丸塞进他掌心:“九转回魂丹,若是受伤...”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可眼底的光却亮得惊人,“我给你护法。”
叶凡捏紧蜡丸,内天地的星芒突然暴涨。他看向众人——苏倾雪鬓边的红芍在夜风中轻颤,林昭月的耳尖因为紧张泛着淡粉,楚红妆的银铃被她攥在手心,秦挽霜的披风下摆被她自己扯得发皱。这些细微的、鲜活的痕迹,像火种般在他心里烧起来。
“隐入两侧山石。”他的声音像淬过千遍的钢,“昭月守左,挽霜守右,红妆控虫,倾雪布毒。”他最后看向墨流苏,“你...跟我。”
墨流苏的短刃在掌心转了个花,笑容里终于有了几分真切:“正合我意。”
脚步声更近了。叶凡能听见对方粗重的喘息,能闻见对方刀鞘上的松油味,能看见山壁上晃动的三个影子——为首那人的腰间,挂着一枚与墨流苏相似的青铜腰牌。
他按住内天地的九霄环佩,琴身的共鸣在血脉里轰鸣。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因果,斩断他身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