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石门的豁口漏进来,在夜无极的尸体上投下一片冷白。叶凡跪在尸身旁,指腹蹭过那片沾着金血的残页,指节微微发颤——残页边缘的云纹火漆印,与前世追杀他的那位“太素道君”法旨上的印记,竟分毫不差。
“阿叶?”苏倾雪的声音带着虚浮的气息。她倚着斑驳的石壁,素手撑在腰间的玉笛上,额角的冷汗顺着鬓发滑进衣领,却还强撑着露出个清浅的笑,“可是发现什么了?”
叶凡猛地回神,将残页攥进掌心。他抬头扫过众人:林昭月的剑垂在身侧,剑尖还滴着血,却比方才往他这边挪了半步;楚红妆瘫在碎石堆里,蛊虫们缩成团伏在她肩头,她却冲他挤了挤左眼,染着丹蔻的指甲挠了挠鼻尖;秦挽霜还捏着那柄带血的匕首,指节白得近乎透明,见他望来,无声地动了动唇——是“小心”二字。
“先别急着松气。”叶凡站起身,内天地里的星芒仍在缓缓流转,替他压下翻涌的气血。前世被围杀时,那些人也是这样,先派个破虚境的棋子试探,等你以为胜利在望……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却稳得像青岚城的老城墙,“夜无极能引动金血,背后至少有长生境的存在。这地方不安全。”
话音刚落,林昭月的剑突然嗡鸣。她垂眸看了眼剑身,又抬眼望向叶凡:“灵气波动在减弱。”这位苍梧剑宗的圣女此刻发丝散乱,却仍保持着挺直的脊背,“方才那道咒文被月霜(匕首名)挑破后,整座地宫的封禁正在崩解。”
“封禁崩解的话……”秦挽霜终于松开攥着匕首的手,指尖在掌心掐出月牙印。她从袖中摸出一方素帕,慢条斯理地擦拭刀刃,“消息传出去的速度会比我们预想中更快。”她忽然抬眼,眼底的冷光像淬了冰的剑锋,“大楚的暗桩在城外三十里有接应点,但需要半个时辰才能赶到。”
苏倾雪扶着石壁站直,素白的广袖扫过地上的玉笛。她弯腰拾起笛子,指腹抹过笛身的裂纹,轻笑一声:“我来清理痕迹。”她的指尖在虚空划出几道青芒,是寒梅阁的“销迹术”,“半个时辰足够让这里的打斗痕迹变成三天前的旧战场。”
楚红妆“哧溜”一声从碎石堆里钻出来,发间的银铃叮当作响。她踩着夜无极的尸体蹦到叶凡身边,蛊虫们“唰”地散开,在她头顶结成一顶翡翠色的华盖:“我和流苏哥哥去探路!”她歪头看向缩在墙角的墨流苏,“对吧?流苏哥哥最会找狗洞了!”
墨流苏正盯着自己插在石缝里的短刃发呆。听见楚红妆的话,他猛地抬头,苍白的脸在月光下更显单薄。那柄短刃是他方才拼尽全力掷出的,此刻刃身还在微微震颤,像是在诉说方才的惊险。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刚要说话——
“等等。”叶凡突然按住楚红妆的肩。他的目光落在夜无极心口的位置,那里有块被剑气绞碎的衣襟,露出一截暗银色的链子,“他身上还有东西。”
众人的呼吸同时一滞。林昭月的剑率先出鞘,剑尖挑起那截链子——是枚半指长的青铜令牌,正面刻着“太素”二字,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正是方才残页上的同款云纹。
“太素道君的门令牌。”叶凡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前世他被围杀时,追杀者们腰间挂的,正是这样的令牌。他想起方才残页上的落款,喉间泛起腥甜,“这说明……”
“这说明我们捅了马蜂窝。”秦挽霜突然插话。她将擦净的匕首收回袖中,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的玉牌——那是大楚长公主的私印,“半个时辰后接应点见。现在,我需要一个安全的撤离路线。”
“我知道一处秘境。”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墙角的墨流苏。他的短刃还插在石缝里,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像根随时会断的芦苇。他伸手拔刃,指节因用力而泛青:“在苍梧山和南疆的交界处,有座被雷火封印的古洞。我……”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我师父当年追杀毒修时,曾带我进去避过一次。”
“雷火封印?”林昭月的剑眉微挑,“苍梧山的雷火是我宗镇山诀引动的,若那古洞真被雷火封过……”
“里面有护山大阵的残图。”墨流苏的声音突然轻了些,像是怕被人听见,“我师父说,那是上古问道境大能的道场。”
楚红妆的眼睛“唰”地亮了:“有宝贝?”
“可能有,但更重要的是安全。”墨流苏终于拔出短刃,刃身映着他紧绷的脸,“从这里出发,走野林绕开官道,需要三天。路上会经过毒雾林和断云涧,但……”他抬头看向叶凡,“但这是目前能避开太素道君耳目最稳妥的路。”
大厅里安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苏倾雪的手指在玉笛上轻轻敲着,是寒梅阁的暗号——“可行”;林昭月的剑尖点了点地面,画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又用鞋尖抹掉——“跟”;秦挽霜的拇指摩挲着腰间的玉牌,最终点了点头;楚红妆已经拽住叶凡的袖子,蛊虫们在她头顶排成箭头形状,指向石门。
叶凡看着掌心的残页和青铜令牌,内天地里的星芒突然剧烈震荡。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最后一次见到太素道君的法旨,是在自己的本命法宝“九霄环佩”被击碎的瞬间。此刻残页上的字迹,与那日法旨上的“格杀勿论”,用的是同一种朱砂。
“三天。”叶凡松开楚红妆的手,将令牌和残页收进内天地。他看向墨流苏,目光像淬过的钢,“你带路。”
墨流苏愣了愣,随即露出个极淡的笑。他弯腰拾起脚边的短刃,在掌心擦了擦,转身走向石门。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地上,与众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被风吹乱的画。
“走。”叶凡拍了拍林昭月的肩,又替苏倾雪理了理被剑气划破的衣袖。他最后看了眼夜无极的尸体,内天地里的星芒突然凝成一柄小剑——那是前世他用来斩因果的“问心剑”。
石门之外,夜风卷着残叶掠过众人的衣摆。楚红妆的蛊虫率先振翅,在前方画出一道翡翠色的光带;林昭月的剑嗡鸣着归入剑鞘,发出清越的颤音;苏倾雪的玉笛凑到唇边,吹出一声悠长的哨音——是让暗桩撤离的信号;秦挽霜走在最后,指尖在腰间玉牌上快速点了七下,那是给大楚暗卫的密令。
墨流苏的脚步突然顿住。他回头看了眼众人,月光落在他眼底,像两颗碎了的星子:“跟紧了。”话音未落,他已钻进石门旁的灌木丛。灌木丛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某种巨兽在吞咽夜色。
叶凡深吸一口气,内天地里的星芒愈发明亮。他看了眼身侧的众人:苏倾雪的发间还沾着血渍,却笑得像朵带露的红芍;林昭月的耳尖微微发红,却挺直了脊背;楚红妆的银铃在风里叮咚作响,蛊虫们绕着她的发梢打转;秦挽霜的指尖还搭在玉牌上,目光却始终落在他后颈。
\"走。\"叶凡轻声说。
众人的影子在月光下交叠,渐渐融入灌木丛的阴影里。
远处传来狼嚎,却比不过内天地里星芒的轰鸣——那是属于他的、属于他们的,黎明前的战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