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风的身体正化为一捧干灰。
他的生命,他的血肉,他的一切,都被那根枯槁的手指尽数抽走,汇入玄阴上人的体内。那张原本枯槁的面容,似乎多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生气。
“不纯粹的皇室血脉……驳杂,但聊胜于无。”玄阴上人发出点评,那感觉不似在评论一个人,而是在品尝一道不甚满意的菜肴。
庆王的额头渗出冷汗,躬着身,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焦急:“上人,吉时……吉时就快过了!此等废物的污血,怎能与真龙后裔的宝体相比?莫要因小失大啊!”
玄阴上人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转向他,没有情绪,却让庆王瞬间噤声,浑身僵直。
“你在教我做事?”
“不敢!属下不敢!”庆王把头埋得更低,身体筛糠般抖动。
就在这时,已经濒死的柳乘风,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猛地抬起头。他张开嘴,一口混杂着生命精华的鲜血,不偏不倚地喷在了祭坛中央那块黑色的巫祀之骨上。
“噗——”
那口血,是皇室的血,是凡人的血。
它溅上巫祀之骨的瞬间,整座祭坛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那纯粹的、死寂的黑光,竟剧烈地闪烁起来,仿佛一盏被泼了水的油灯。
“你!”玄阴上人第一次透出真正的情绪,是暴怒。
原本牢牢吸附着张帆的巨力,在这瞬间出现了一丝松动。
就是现在!
张帆脑中疯狂敲击的木鱼,终于在这一刻夺回了一丝身体的控制权。他双脚猛地在地上一踏,强行止住了前飞的趋势。
“一群不知死活的蝼蚁。”玄阴上人怒了,他不再专注于张帆,而是将那份源于九幽的怒火,倾泻向观星台上的所有人。
“既然你们这么想死,本座就先送你们上路!”
随着他的话语,祭坛周围的阵法纹路尽数亮起。四道黑影从地面上的阴影中拔地而起,化作四个身披黑色重甲、手持战戈的魁梧卫士。他们身上没有活人的气息,动作却快如鬼魅,分从四个方向,扑向刚刚挣扎起身的听雪楼主和朱淋清。
“楼主!”朱淋清低喝一声,顾不得擦去嘴角的血迹,一掌拍向离她最近的黑甲卫士。
“小心!他们是阵法的一部分!”听雪楼主手中长剑再起,剑光虽不如先前明亮,却依旧凌厉,迎上另一名卫士。
掌风与重甲碰撞,发出沉闷的巨响。朱淋清只觉得自己的掌力打在了一块万年玄冰上,阴寒刺骨的力道顺着手臂反噬而来,让她气血一阵翻腾。
那卫士只是身形晃了晃,手中的战戈便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罡风,横扫过来!
另一边,听雪楼主的剑尖点在卫士的盔甲上,火星四溅,却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杀几个走狗,还真有点麻烦。”她吐出一口浊气,身形飘退,避开对方同样致命的攻击。
这些卫士,根本不是人,而是由阵法之力凝聚的傀儡,不知疼痛,不畏生死。
庆王看着眼前的情景,脸上闪过一丝阴狠。他没有插手,反而悄悄退后几步,远离了战场中心,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张帆,又时不时瞟向祭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张帆没有去看两个女人的战局。他很清楚,此刻她们只是在拖延时间。真正的关键,不在于击败这些傀儡,也不在于击败玄阴上人本人。
在这大阵之中,玄阴上人就是不死的。
唯一的生路,是那块巫祀之骨!
毁了它!
这个念头,化作了唯一的执念。
他不再理会那股重新将他笼罩的吸力,将体内残存的真气尽数灌注于双腿,整个人化作一道离弦之箭,目标直指祭坛中央!
“天真。”玄阴上人发出不屑的嗤笑。
他只是抬了抬手。
呼——!
整座观星台顶,狂风大作!那不是自然界的风,而是由阵法抽引而来的阴寒罡风,每一缕都利如刀刃,刮在人身上,仿佛要将血肉连同灵魂一起剥离。
风势之猛,让正在缠斗的听雪楼主和朱淋清都身形不稳,动作一滞,险些被黑甲卫士的战戈击中。
而这股罡风的核心,正对着张帆!
“呃啊!”
张帆只觉得有千万柄小刀在同时切割自己的身体,护体真气瞬间就被撕得粉碎。他前冲的势头硬生生被阻断,整个人被风压钉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我说过,在这里,我就是神。”玄阴上人的声音在风中回荡,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快意。“你的血脉,你的身体,你的一切,都将成为我重临世间的阶梯。你应该为此感到荣幸。”
“荣幸?”张帆在狂风中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个躲在龟壳里的千年老鬼,也配谈‘神’?”
他体内的‘死印’,在巫祀之骨和玄阴上人双重气息的刺激下,已经彻底沸腾。那不再是朝拜,而是一种被激怒的狂暴。一股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力量,开始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我的身体……是我的!”
“你的?很快就不是了。”玄阴上人似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过来吧。”
吸力骤然增强百倍!
张帆的身体再也无法抗拒,被硬生生地拖向祭坛。
完了吗?
不!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玄阴上人的瞬间,张帆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举动。他猛地一咬舌尖,逆转真气,一口精血混合着‘死印’暴走的力量,喷向近在咫尺的巫祀之骨!
如果说柳乘风的血是凡人的血,只是污染了祭坛。
那么张帆这口血,便是蕴含着真龙血脉和巫神契约的引信!
“你敢!”玄阴上人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惊骇!
那口血,没有像柳乘风的血一样被弹开,而是直接融入了巫祀之骨!
嗡——!
巫祀之骨,这件来自九幽的邪物,在接触到同源的巫神之力和相克的真龙之血后,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
黑光不再是绽放,而是疯狂地向内收缩,又猛地爆开!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第一次从玄阴上人那没有嘴巴的脸上传出。他那由黑光凝聚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扭曲、闪烁,仿佛一个接触不良的虚影。
“反噬……你竟敢引动真龙之血反噬巫神!”他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死死“凝视”着张帆,里面不再是贪婪,而是纯粹的怨毒与不敢置信。
“这鬼东西,还给你!”张帆双目赤红,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砸向那块正在明暗不定的巫祀之骨。
这一拳,没有夹带任何真气。
他只是将体内那股狂暴的‘死印’之力,当做最原始的武器,狠狠地送了出去。
“住手!”一旁的庆王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想冲上来阻止,却被紊乱的阵法之力直接震飞。
咔嚓。
一声清脆的、细微的声响,在狂风与能量的嘶吼中,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巫祀之骨上,出现了一道裂纹。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不——!”玄阴上人发出绝望的咆哮。
以那块骨头为中心,一股毁灭性的力量风暴骤然成型。观星台的地面寸寸开裂,那四个黑甲卫士瞬间僵在原地,而后化作最精纯的阴气,被风暴扯碎。
听雪楼主和朱淋清骇然后退,用尽全力抵挡着这股能量的余波。
张帆位于风暴的正中心,他清晰地看到,玄阴上人那张枯槁的脸,在黑光中扭曲成了极致的痛苦与憎恨。
“本座……本座绝不会……”
他的话没能说完。
轰!
巫祀之骨寸寸碎裂,黑光倒卷,将玄阴上人的人影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