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爆炸的轰鸣,只有一声极致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那枚被渊息寒力彻底灌注的灵石,在落入鼠群的一刹那,并未炸裂。它像一颗黑洞,疯狂地吸收着周围所有的热量。一股惨白色的寒气以灵石为中心,呈圆形猛地扩散开来。
冲在最前方的红色巨鼠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尖叫,身体便在奔跑的姿态中凝固,化为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成百上千的红鼠,在眨眼之间,被这股蛮不讲理的极寒冻结成了同一种姿态。甬道内,一片死寂。
“这……”柳乘风的话卡在喉咙里。
下一刻,极寒与甬道中积郁了不知多少年的污秽之气碰撞。秽能藏寒,寒能镇秽。两者相遇,没有相融,而是激起了更剧烈的异变。浓郁的、带着刺鼻恶臭的白色浓雾,平地而起,瞬间吞噬了整个空间。
“咳咳!”柳乘fen被呛得连连咳嗽,“这是什么鬼东西!”
雾气冰冷刺骨,而且能见度几乎为零。
张帆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向前栽倒。
“喂!”
朱淋清一把将他捞住,架在自己肩上。这个男人此刻像一袋沉重的米,全身瘫软,皮肤上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冷得吓人。
“他把灵力全耗光了。”柳乘风的声音在浓雾中显得有些飘忽,“我们现在怎么办?这雾什么都看不见!”
“他昏过去之前说了,往最深、最脏的那条支流走。”朱淋清的声音没有半分迟疑,她的方向感在黑暗中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万一前面是死路呢?”柳乘风反问,“我们等于把自己堵死了!”
“那也比待在这里等死强!”朱淋清低喝道,“你以为王家的人是来这里观赏风景的吗?跟不上就自己留下!”
她不再理会柳乘风,架着张帆,凭着记忆和感觉,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污水池的另一条岔路走去。污水的流动声和脚下踩着碎骨烂泥的黏腻触感,是她唯一的向导。
柳乘风咒骂了一句,最终还是跟了上去。三人消失在浓郁的白雾之中。
雾气外,几个提着风灯的人影出现在了鼠群被冰封的甬道口。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凶悍的老者,他身上穿着王家客卿的服饰,但那股煞气,却比寻常武夫要浓烈百倍。他便是王家最凶悍的客卿,人称“老鬼”。
跟在他身后的,正是脸色阴沉的王景天。
“好重的寒气,还有这股恶臭……”王景天用袖子捂住口鼻,厌恶地皱起眉,“老鬼,他们人呢?”
老鬼没有回答,他蹲下身,伸出手指在地上沾了一点白霜,放到鼻尖嗅了嗅。“是渊息寒力,但又有些不同……里面混了别的东西。”
他站起身,望向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这点小把戏,就想瞒天过海?真是天真。”
“别废话了!”王景天不耐烦地催促,“我只要张帆死!我要他死得很难看!”
“少爷放心。”老鬼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他们跑不掉的。这下水道我比他们熟。前面,是个死胡同。”
他一挥手,身后几名王家护卫立刻跟上,几人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那片能见度为零的寒雾之中。
……
“前面没路了!”柳乘风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朱淋清停下脚步,她面前是一堵冰冷、湿滑的石壁,上面布满了盘根错节的、不知名的根须。她用手摸索了半天,确定这的确是一条死路。
“该死!”她低声咒骂。
张帆在她肩上动了一下,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但依旧虚弱得无法开口。
“听。”柳乘风忽然压低了声音,“有脚步声。”
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正从他们来时的方向迅速靠近,伴随着金属甲叶的摩擦声。
“他们追上来了!”柳乘风的语气紧张起来,“怎么办?我们被堵死了!”
“还能怎么办?准备拼命!”朱淋清将张帆小心地靠在墙边,自己则抽出了腰间的短剑。剑身在黑暗中反射不出任何光。
“就凭我们三个?”柳乘风苦笑,“一个昏迷不醒,一个灵力耗尽,剩下一个……你觉得我们能打几个?”
“总比跪下求饶强。”朱淋清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脚步声越来越近,几点昏黄的灯光穿透了浓雾,照出了他们三人的轮廓。
“找到了。”老鬼那如同砂纸摩擦的嗓音响起,“我说过,你们跑不掉的。”
王景天从老鬼身后走出,他看到靠在墙角的张帆,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快意。“张帆,你不是很能跑吗?怎么不跑了?”
张帆靠着墙,缓缓抬起头,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却没有丝毫畏惧。
“王景天,”他的声音沙哑而微弱,“你为了杀我,还真是煞费苦心。”
“杀了你?”王景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我不会那么轻易让你死的。我要把你带回去,慢慢地折磨。我要让你看着你在乎的人,一个一个因为你而死!”
“做梦。”朱淋清横剑在前,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一个女流之辈,也敢在我面前放肆?”老鬼向前踏出一步,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既然你们急着送死,老夫就成全你们!”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冲向朱淋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不是从他们身后,而是从他们身侧的石壁处猛然炸开!
碎石四溅,烟尘弥漫!
老鬼的身形一顿,猛地回头。王景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惊呼道:“怎么回事?”
烟尘之中,一个身着黑色劲装、脸上戴着银色面具的人影,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他身后,十数名同样打扮的黑衣死士鱼贯而入,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的勾魂使者。
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锁定了场间的所有人。
“听雪楼?”老鬼的瞳孔骤然收缩,“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为首的银色面具人,正是听雪楼主。他没有理会老鬼的质问,只是偏过头,看了一眼靠在墙角的张帆和持剑戒备的朱淋清。
随即,他抬起手,一根手指干脆利落地指向王景天。
“杀。”
一个字,不带任何感情。
他身后的十多名黑衣死士动了。他们像一群被放出笼的饿狼,没有任何战术,没有任何言语,只有最纯粹、最高效的杀戮。目标只有一个——王景天。
“保护少爷!”老鬼怒吼一声,不得不放弃攻击朱淋清,转身迎向了听雪楼的死士。
王家的护卫也立刻组成阵型,将王景天死死护在中央。
狭窄的下水道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刀光剑影在昏暗的灯光下交织,惨叫声和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听雪楼的死士悍不畏死,他们的攻击方式极为诡异,招招都攻向最致命的要害,以命换命,毫不犹豫。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王景天色厉内荏地尖叫,“我爹是王德海!你们敢动我,就是与整个求仙盟为敌!”
听雪楼主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叫嚣,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了战圈之外,站在了朱淋清的身边。
“楼主!”朱淋清显然也有些意外。
“带他走。”听雪楼主的声音依旧冰冷,他指着刚刚被炸开的墙壁缺口,“从这里出去,往北,进山林。会有人接应你们。”
“那你呢?”朱淋清问。
“我断后。”
听雪楼主的回答不容置喙。他似乎根本不在乎王家客卿的实力,也不在乎所谓的求仙盟。他的目的很明确,救人,然后杀人。
“走!”朱淋清当机立断,不再多问。她重新架起虚弱的张帆,柳乘风也反应过来,立刻跟上。
“想走?!”老鬼注意到了这边的动向,怒吼一声,一掌逼退两名死士,就想过来阻拦。
但听雪楼主动了。他如同瞬移一般挡在了老鬼面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刃。
“你的对手,是我。”
朱淋清架着张帆,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那个新炸开的缺口。柳乘风紧随其后,在踏入通道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到听雪楼主的短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一名王家护卫的喉咙应声裂开。
通道外是清新的、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
他们从令人作呕的下水道,直接进入了京都近郊的一片山林之中。头顶是稀疏的星光和墨蓝色的夜空。
朱淋清终于支撑不住,将张帆靠在一棵大树下,自己也拄着剑,大口地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