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里,天竺西南海岸的一座繁华港口。
这里是大夏“四海商行”在印度洋上最重要的中转站和补给基地。巨大的码头上,不仅停泊着大夏的宝船,还有来自波斯、阿拉伯、乃至欧洲的各式船只。
港口最高处,一座兼具了望和防御功能的碉楼上,悬挂着醒目的大夏龙旗。
这天,海平线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了望塔上的哨兵,举起了千里镜。
“是‘破浪号’!是商行的快船!”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据点。
“破浪号”是大夏专门用于在印度洋和红海之间,传递信息和运送贵重货物的小型武装快船。船上不仅有最好的水手,还配备了四门小口径的“神威将军”炮,足以应付一般的海盗。
它轻易不离港,一旦出动,必然是有万分紧急的要务。
船刚一靠岸,一个面容被晒得黝黑,但眼神却异常精亮的汉子,便从船上跳了下来。他正是从埃及,一路护送密信而来的天算司斥候。
据点的负责人,一个名叫“陈雨”的四海商行大掌柜,早已等候在码头。
两人没有一句废话,交接了信物后,陈雨立刻带着斥候,进入了港口后方,一座戒备森严的院落。
院子中央,有一个巨大的鸽舍。里面,养着数百羽神骏的信鸽。这些,都是天算司耗费巨资,从波斯引进,经过数代培育改良的“海东青”信鸽。它们比普通信鸽飞得更高,更快,耐力也更好。
“消息,能直接传回京城吗?”斥候喘着粗气问道。
“不行。”陈雨摇了摇头,神情凝重,“从古里到京城,直线距离超过八千里。就算是‘海东青’,也飞不到。必须分段接力。”
他指着墙上的一幅巨大的地图。
“我们的计划,是三段式。第一站,从这里,飞到我们在南洋的马六甲据点。这一段,大约四千里,需要我们最强壮的‘鸽王’,中途还要在安达曼群岛的一个秘密补给点,停靠一次。”
“第二站,从马六甲,飞到广州。这一段,也差不多是四千里。由广州站的信鸽接力。”
“第三站,从广州,利用我们沿京广线布设的驿站信鸽网络,一天之内,就能送到京城!”
“整个过程,如果顺利,最快需要七天。”
七天!
斥候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军情十万火急,七天的时间,已经长得难以接受。但这,已经是这个时代,所能达到的极限速度了。
“开始吧!”
陈雨点了点头,亲自从鸽舍中,挑选出了一只体型最为健硕,眼神最为锐利的雄鸽。
密信被誊抄在一张极薄的,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丝绸上。誊抄了三份,以防万一。然后,将丝绸卷成一个细小的卷,塞进了信鸽腿上,一个特制的小竹管里。
一切准备就绪。
陈雨亲自托着信鸽,走到院子中央。
他松开手。
“去吧!”
那只“海东青”,发出一声嘹亮的鸽哨,振翅而起,在空中盘旋了一圈,辨认了一下方向,便化作一个灰色的小点,向着东南方的无垠大海,飞速掠去。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抬着头,注视着那个小点,直到它彻底消失在天际。
每个人的心,都悬着。
他们知道,这只小小的信鸽,承载的,是帝国的命运。它将面临狂风、暴雨、猛禽的袭击……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伦敦。
斥候“老二”,也取得了新的进展。
他花钱买通了朴茨茅斯海军基地的一个小文书。从这个酒鬼的口中,他套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海军部已经秘密下令,征召了十艘新式的蒸汽明轮护卫舰,和三十艘运兵船、补给船,正在朴茨茅斯港,进行改装和集结。
三千名从皇家海军陆战队和掷弹兵团抽调的士兵,也已经秘密进驻了军港。
对外宣称的,是例行的海上演习。
但那个小文书醉醺醺地透露,这支舰队的真正目的地,是远东!他们的指挥官,是海军中将西摩尔,一个以强硬和好战着称的鹰派将领。
舰队预计在一个月内,完成所有准备工作。
得到这个消息后,斥候“老二”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必须马上送出去的,补充情报。
他用同样的“烽火”预案,将这份情报,也送上了前往法兰西的邮政马车。
……
七天后,京城,天算司总部。
张金宝已经好几天没有睡个安稳觉了。他几乎是住在了观星楼顶层的鸽房里。
每天,他都会亲自检查每一个信鸽中继站传回的报告。
“广州站报告,一切正常,等待中。”
“马六甲站报告,一切正常,等待中。”
他的心,也随着这一份份“正常”的报告,而悬在半空。
这天下午,鸽房外,负责值守的校尉,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大人!快看!是海东青!是马六甲方向来的!”
张金宝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他看到,一只灰色的信鸽,正疲惫不堪地,从南方的天空中,向着鸽房飞来。它的羽毛有些散乱,显然是经历了一场艰苦的飞行。
鸽子落下的瞬间,张金宝一把将它抄在手里。
他解下腿上的小竹管,颤抖着,倒出了里面那张比纸还薄的丝绸。
展开丝绸,上面是用三层加密法写就的,一行行细小的密文。
“快!拿去破译!”他将丝绸,交给了早已等候在一旁的破译专家。
整个天算司,都陷入了一种紧张到极致的静默之中。
一炷香后,一名破译官,拿着一张写满了汉字的纸,冲到了张金宝面前。
“大人……破译……破译出来了……”
张金宝一把夺过那张纸。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就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的身体,都因为巨大的震惊,而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没有丝毫犹豫,抓起那张纸,转身就向着皇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甚至忘了规矩,忘了乘坐马车,就像一个疯子一样,在京城的街道上,用尽全力地奔跑。
他只知道,他必须,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份足以颠覆天下的情报,送到陛下的面前。
……
御书房内,陈平川正在批阅奏折。
辽东战后重建,移民安置,商路开通……千头万绪,都需要他亲自拍板。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喧哗声,和侍卫的呵斥声。
“站住!什么人!竟敢擅闯宫禁!”
“滚开!我有十万火急的军情,要面呈陛下!耽误了,你们谁都担待不起!”
是张金宝的声音!
陈平川眉头一皱,放下朱笔:“让他进来。”
门被推开,张金宝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官帽歪斜,朝服上沾满了尘土,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脸因为剧烈奔跑和激动,涨得通红。
“陛下……陛……”他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只是将手中那张被汗水浸湿的纸,高高举起。
旁边的太监连忙上前,接过纸,呈递给陈平川。
陈平川的目光,落在了那张纸上。
“英吉利王国,已与沙俄、普鲁士,签订秘密军事同盟。决定组建‘联合远征舰队’,干涉我大夏事务。”
“英吉利方面,出动蒸汽明轮护卫舰十艘,运输及补给船三十艘。派遣皇家海军陆战队、掷弹兵团精锐三千人。舰队司令为海军中将西摩尔。预计一个月内,于朴茨-茅斯港集结完毕,开赴远东。”
“普鲁士方面,提供最新式后膛线膛炮一百门,并派遣军事顾问团,协助训练俄军。允诺向联军,出售最新式之后膛步枪。”
“俄国方面,除负责提供情报、港口及部分陆军外,其驻扎在欧洲的主力,亦在集结,动向不明。”
“盟约目标:摧毁我大夏水师,封锁沿海,炮击津门,逼迫我大夏开放所有通商口岸,割让贸易特权,并赔偿其‘军费’。”
……
御书房内,落针可闻。
只有陈平川那平稳得有些可怕的呼吸声。
他看完了。
他将那张薄薄的纸,放在了桌上。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了气喘吁吁的张金宝。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震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有的,只是一种冰冷到极点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平静。
“知道了。”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张金宝愣住了。他预想过皇帝在看到这份情报后,可能会有的一切反应——雷霆之怒,忧心忡忡,紧急召见群臣……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般平静。
这种平静,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更让人感到心悸。
“金宝,你做得很好。”陈平川缓缓站起身,“你立了大功。朕,会记住的。”
他走到张金宝面前,亲自为他扶正了官帽。
“回去休息吧。接下来,就没你什么事了。”
“陛下……”张金宝还想说什么。
“去吧。”陈平川的语气,不容置疑。
张金宝浑浑噩噩地退了出去。当他走出御书房,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御书房内,只剩下了陈平川一个人。
他重新走回书桌前,拿起那张情报,又看了一遍。
然后,他笑了。
那是一种无声的,充满了讥讽和杀意的笑。
“联合远征军……”
“自由贸易……”
“炮击津门……”
他喃喃自语,每说出一个词,眼中的寒意就更盛一分。
他走到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前,目光从伦敦,划到柏林,再划到圣彼得堡,最后,落在了大夏那漫长的海岸线上。
“终于,还是来了。”
他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当一个古老而庞大的帝国,开始重新焕发生机,并试图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时,必然会触动那些早已习惯了在它身上吸血的旧势力的利益。
战争,不可避免。
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准备——研发新式武器,整编军队,屯兵北疆——都是为了应对这一天的到来。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英、普、俄,当世三大强权,联起手来。
这阵容,确实豪华,确实吓人。
若是换了任何一个朝代的君主,在得到这份情报的此刻,恐怕早已方寸大乱,要么想着割地求和,要么就是困兽犹斗。
但陈平川不是。
他的心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嗜血的兴奋。
他想起了前世,那段屈辱的近代史。
想起了那些不平等的条约,那些被炮火轰开的国门,那些在圆明园燃起的大火。
而现在,他站在这里。
历史的轨迹,似乎又要重演。
但这一次,坐在龙椅上的,是他陈平川!
“想让我,成为下一个道光吗?”
“想在我身上,复制你们的鸦片战争吗?”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在了地图上,大夏国都的位置。
“来吧。”
“朕的大夏,就在这里。”
“朕的蒸汽铁甲舰,朕的后膛神威炮,朕的百万雄师,也都在这里。”
“朕就在这里等着你们。”
“让朕看看,是你们的联合舰队厉害,还是朕的帝国,拳头更硬!”
窗外,风雷隐动,一场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而在这风暴的中心,大夏的帝王,已经磨好了他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