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京城的大街上,就出现了一道蔚为壮观的奇景。
一辆辆马车,从各个官员府邸的后门,悄悄地驶出。
车上的人,都用黑布蒙着脸,鬼鬼祟祟,做贼一样。
他们的目的地,出奇地一致——廉政募捐司。
很快,募捐司的门口,就排起了长长的马车队伍。
甚至,为了能排在前面,早点捐完回家,还有两个蒙面的官员,因为抢位置,大打出手,在地上滚作一团,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这一幕,堪称大业朝开国以来,最荒诞,也最讽刺的一幕。
廉政募捐司内,灯火通明。
与外面的嘈杂和混乱不同,司内一片井然有序。
慕容修坐在堂上,面无表情。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封面上写着三个大字——“功德簿”。
一个个平日里在外面人五人六,道貌岸然的大人们,此刻都像犯了错的学生,低着头,排着队,等着“交作业”。
轮到谁了,谁就哭丧着脸,报上自己的姓名、官职,和“募捐”的数额。
然后,指挥着自家的下人,把一箱箱沉甸甸的银子,抬进后面的库房。
那场面,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官员们一边看着自己家的银子被搬空,一边痛哭流涕,捶胸顿足,仿佛被人活生生地割肉一般。
“我的银子啊……我攒了半辈子的银子啊……”
一个户部的主事,看着自家五万两白银被抬进去,哭得差点当场昏过去。
慕容修却是不为所动。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提笔在“功德簿”上,记下一笔。
嘴里,还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念叨着,像是在唱喏。
“户部主事,王大人,捐银五万两,悔过之心,诚意可嘉,朝廷记下了。”
“兵部员外郎,李大人,捐银八万两,可见平日里勤俭持家,节衣缩食,为国分忧,值得百官表彰!”
他这番话,听得那些官员们,想死的心都有了。
什么叫悔过之心?
什么叫勤俭持家?
这他妈都是我们贪的血汗钱啊!
你这是在夸我们,还是在骂我们?
可他们还不敢反驳,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还得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慕容修连连作揖。
“慕容大人说的是,为国分忧,是我等本分……”
一晚上下来,功德簿上,就记下了厚厚的好几页。
库房里的银子,也堆成了一座小山。
消息传到国舅府。
梁越气得当场就砸了他最心爱的一方砚台。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气得在书房里暴跳如雷。
“陈平川!你这是敲诈!这是勒索!这是在动摇我大业的国本!”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党羽,被陈平川用这种“合法”的手段,一个个地敲骨吸髓。
这两天,来他府上哭诉的官员,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一个个都跪在他面前,哭着喊着,求国舅爷给他们做主。
可他能怎么办?
陈平川手里有“如朕亲临”的金牌,做的事情,名义上又是为了给国库“募捐”。
他根本抓不到任何把柄!
而且,这一切他自己亲手促成的!
“不行!不能再让他这么搞下去了!”
梁越坐不住了。
再这么下去,他这个派系,就要被陈平川从经济上,给彻底搞垮了!
第二天一早,他便急冲冲地闯进皇宫,直奔御书房,向景帝“哭诉”去了。
御书房内。
景帝正心情大好地,翻看着一本由慕容修连夜呈上来的“功德簿”。
看着上面那一笔笔惊人的数额,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爽!
太爽了!
这些年,国库空虚,他这个皇帝,当得憋屈无比。
想做点什么事,都因为没钱而束手束脚。
现在好了,陈平川这一招,简直是神来之笔!
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这群蛀虫,把吃进去的钱,乖乖地吐了出来!
“陛下!陛下!您要为臣等做主啊!”
梁越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了,老泪纵横。
“那陈平川,假借募捐之名,行敲诈勒索之实!搞得现在是人心惶惶,百官不宁啊!”
“他这不是在为国分忧,他这是在动摇国本,是在挖我大业朝的根基啊!”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请陛下,立刻下旨,叫停那个荒唐的‘廉政募捐司’!”
景帝缓缓地放下手里的功德簿。
他看着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梁越,心中冷笑。
动摇国本?
你们这群贪官污吏,把国库都蛀空了的时候,怎么不说动摇国本?
现在让你们把钱吐出来,就成了动摇国本了?
脸呢?
景帝站起身,走到梁越面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国舅言重了,快快请起。”
他的态度,和蔼可亲。
然后,他拿起桌上那一摞厚厚的功德簿,放到了梁越的手里。
“国舅啊,朕看到的,不是什么敲诈勒索,而是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呐!”
“你看看,王侍郎,捐了五万两。李主事,捐了八万两。还有燕侍郎,更是深明大义,一下子就捐了二十万两!”
“他们,都是我大业的忠臣啊!”
景帝的语气,充满了“感动”。
“难道在国舅看来,我大业的官员,连这点为国分忧的觉悟,都没有吗?”
“还是说……”
景帝的眼神,陡然一冷,话锋变得犀利起来。
“国舅有更好的办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为国库筹集到如此巨款?”
“陈平川的军令状,可是立在那里的。三月,三百万两。”
“现在,这才过去不到十天,这功德簿上的总额,就已经突破五百万两了!”
“国舅,你告诉朕,朕,是该叫停呢?还是该给陈爱卿,记一个头等大功呢?”
“这……”
梁越被景帝这一番话,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望着那几本沉甸甸的功德簿,又看着景帝那双带笑,却又无比冰冷的眼睛,一张老脸,瞬间毫无血色。
他知道,在这场交锋中,自己又输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财富帝国,被陈平川,用一把“合法”的刀,割得支离破碎。
而他,却毫无办法。
这种无力感,让他几乎要发狂!
陈平川!
我梁越,与你,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