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了卢志安的家,京城的官场,迎来了一场八级地震。
所有人都以为,陈平川会乘胜追击,拿着那本神秘的账本,挨个点名,将梁党的官员,一个个地送进天牢。
京城一时间风声鹤唳,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梁党官员,一个个都成了惊弓之鸟,连门都不敢出,生怕下一刻,陈平川就找上自家的大门。
然而,陈平川接下来的举动,却又一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并没有继续抓人。
反而是上了一道奏折,奏请景帝,在刑部大牢的旁边,设立一个史无前例的新衙门。
衙门的牌匾,是陈平川亲手所书,龙飞凤舞五个大字——
“廉政募捐司”。
这个名字,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廉政?
募捐?
这是什么意思?
很快,募捐司门口贴出的一张告示,就为所有人解了惑。
告示的内容,简单粗暴,却又充满了“善意”:
凡我大业朝官员,若曾有贪墨不法、以权谋私之举,皆可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只要在限期三个月内,主动向国库“捐款”,以示悔过之心。
朝廷,可念其主动,酌情从宽发落。
捐得越多,态度越诚恳,罪责,自然就越轻。
若是冥顽不灵,企图蒙混过关者,一经查实,休怪朝廷律法无情!
前兵部尚书卢志安,便是尔等前车之鉴!
这一招,简直是狠到了骨子里!
它不点你的名,却让每一个心里有鬼的贪官,都感觉自己的名字,就写在那张告示上!
它不逼你,却用卢志安的下场,给你上了一道紧箍咒!
捐,还是不捐?
这成了一个问题。
捐了,就等于不打自招,承认自己贪了。
可不捐,万一陈平川那本“死亡笔记”上,有自己的名字怎么办?
到时候,可就不是捐款能了事了,那是要抄家灭族啊!
好,那就捐!
可捐多少,又成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捐少了,怕陈平川觉得你没诚意,是在敷衍他,回头照样收拾你。
捐多了,自己几十年辛辛苦苦捞来的家产,就这么拱手送人,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而且,你捐的数目,不就等于告诉了陈平川,你到底贪了多少吗?
一时间,京城所有心里有鬼的官员,都陷入了这种自我折磨和痛苦纠结之中。
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短短几天,就个个眼窝深陷,面黄肌瘦,比死了爹娘还难受。
吏部侍郎燕大人,就是其中最焦虑的一个。
他作为梁党的核心成员之一,这些年跟着梁越,没少捞好处。
他急得在家里团团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爹!您别转了!我头都快被你转晕了!”
燕世藩扶着额头,不耐烦地说道。
“不就是个什么破募捐司吗?那陈平川还能吃了我们不成?”
“我们背后可是国舅爷!他敢动我们?”
燕侍郎看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
“你懂个屁!”
“现在卢志安都倒了!国舅爷自身都难保!你还指望他?”
“你不是和那个陈平川是同科进士吗?现在就去募捐司探探虚实!套套陈平川的话,看他到底想干什么!手里掌握了咱家多少东西!”
燕世藩被他老子逼得没办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坐着他那辆豪华马车,来到了“廉政募捐司”的门口。
募捐司里,冷冷清清。
只有一个年轻人,坐在堂上,慢悠悠地喝着茶。
正是被陈平川调来,负责坐堂收钱的慕容修。
燕世藩仗着自己国舅爷外甥的身份,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拿马鞭敲了敲桌子,斜着眼看慕容修。
“慕容修!陈平川呢?”
慕容修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轻轻吹了吹茶碗里的浮沫,然后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
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看得燕世藩火冒三丈。
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小官,也敢在他面前摆谱?
不过,想到父亲的交代,他只好忍气吞声。
“慕容兄,你告诉我,你们这儿,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捐多少,才算有诚意啊?”
慕容修抬眼看了严世蕃一眼,淡淡开口。
“燕公子,令尊三年前,曾督办科考。我听说,当时津州知府,曾送了令尊一幅前朝唐演的《山路松声图》,作为‘润笔’之资。”
“不知那幅画,如今,可还安好?”
燕世藩脸上的嚣张,瞬间凝固了。
这件事,是他爹办过的,最隐秘的一件事!
当时在场的,只有他和苏州知府,天知地知,他知他爹知!
这个家伙,是怎么知道的?!
慕容修仿佛没有看到他那副见了鬼的表情,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哦,对了,还有两年前,令尊负责修缮京城官道,据说,光是采买石料一项,就虚报了白银八万两。”
“去年冬天,令尊将吏部一个从五品的空缺,卖了五万两银子,买家是松州的一个盐商……”
他一口气,不紧不慢的,说出了好几件燕侍郎贪赃枉法的秘事。
每一件,都说得清清楚楚,时间,地点,人物,数额,分毫不差!
这些,自然都是林锦玉这几天,根据石问天的账本作为线索,结合翰林院的档案,顺藤摸瓜,查出来的。
陈平川把他们两人分工,一个负责在幕后深挖线索,一个负责在台前坐镇施压。
效果,拔群!
燕世藩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由青转紫。
他浑身都在发抖,冷汗顺着额角,大颗大颗地往下淌。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赤条条地扔在冰天雪地里。
恐惧!
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吞没了他!
他们……他们竟然什么都知道!
“我……我……”
燕世藩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嗷”的一声怪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转身就往外跑,连滚带爬,狼狈不堪。
当天晚上。
吏部侍郎燕大人,亲自押着七八辆装满了金银的大马车,来到了廉政募捐司的门口。
他哭丧着脸,看着一箱箱的银子被抬进去,心疼得直哆嗦,那表情,比死了亲爹还难看。
燕家,成了京城第一个“主动”前来捐款的,得到了陈平川的当众表扬。
这个消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京城的贪官们,彻底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