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青囊泪落泯恩仇(贰)
第二回:明溪仙姝施妙手 幽谷魅影窥玄机(下)
书接上回!
方才施针的刹那,莘七娘全神贯注,灵台空明,五感被提升至极致境界。
就在金针渡穴,气机牵引的瞬间,她分明察觉到,就在院外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浓密的树冠深处,有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明显探究意味的冰冷气息,一闪而逝!
是错觉么?还是……真有高人窥伺?
送走了王嫂和狗娃,莘七娘转身回了小院,轻轻合上柴扉,将外界的喧嚣与那可能的窥视,一并隔绝。
夜色渐浓,如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弥漫开来。
一轮清冷的弯月爬上东山头,洒下朦胧的清辉。
溪流声、蛙鸣声、远处人家的犬吠声,交织成夜的序曲。
药庐内,一盏孤灯如豆,若隐若现。
莘七娘坐在灯下,翻阅着一本纸张泛黄、边角卷起的医典,那是玄清子师父留下的手札。
然而,书页上的字迹却似乎有些模糊,心神难以集中。
老槐树上的那缕气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圈圈涟漪。
是冲她来的?还是巧合?
正当她凝神思索之际,只传来“砰”的一声轻响,似是重物坠地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
听声辩位,那应该来自院墙之下。
她心头一紧,吹熄油灯,身形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移至窗边,透过细密的窗棂缝隙向外望去。
清冷月光下,一个形似孩童身材,身穿夜行衣之的人面朝下倒在院墙边的草丛里,一动不动。
那人的背上有一道明显的撕裂伤,深可见骨,流出的血液并非鲜红,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散发出淡淡的、带着腥甜的腐败气味,很快飘进了窗子。
这味道,似乎在哪里闻过。
对,三年前。
莘七娘迅速开门,将那人拖入屋内,重新点亮油灯。
这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却泛着乌黑,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
莘七娘伸出三指搭在他的腕脉上,仔细探查。片刻后,她脸色骤变,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这脉象……浮取涩滞,沉取如刀刮骨,阴寒彻骨之中又带着一股诡异的燥烈。
这绝非寻常江湖毒物,而是一种极为阴损狠辣的剧毒,其毒性走向、对经脉的侵蚀方式,非常特别。
与三年前,顾长渊伤重不治时,莘七娘在他体内探查到的那种诡异剧毒,同出一源。
无数的惊雷,在莘七娘的脑海中炸响。
尘封的痛楚与巨大的疑云,瞬间将她淹没。长渊……这少年,究竟会有什么关系?
她强压下翻腾的心绪,现在,救人要紧。
她利落地用银质小刀剜去少年伤口周围已然发黑的腐肉,动作精准而迅速。
随即再次取出金针,手法如穿花蝴蝶,一连七针,封住其心脉要穴,护住他最后一线生机。
接着,她从一个密封的玉瓶中倒出些淡绿色的药粉,仔细敷在清理干净的伤口上。
这是师传的“清灵散”,对外伤和寻常毒物有奇效,但对这诡异剧毒,恐怕也只能暂缓其蔓延。
她转身欲去取特制的解毒丸,刚扶起少年的头,却冷不防对上一双骤然睁开的眼睛。
少年的眼神之中,充满了野兽般的警惕与惊惶。
他抬起未受伤的手臂,努力地扣住莘七娘正要喂药的手腕,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一道浅痕。
“别……别声张……求……求你……”少年艰难地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眼中流露出近乎绝望的恳求。
随即,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手臂垂落,再次陷入深度昏迷。
莘七娘怔在原地,手腕上还残留着少年冰冷的触感和瞬间消逝的握力。
她掰开少年紧握成拳的左手,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清了他掌心紧握之物。
那是半块巴掌大小的玄铁令牌,边缘参差不齐,似是被人徒手生生掰断。
令牌造型古朴,正面刻着一个狰狞的鬼首图案,獠牙外露,栩栩如生,鬼首下方,是两个阴刻的古篆小字——“幽冥司”。
“幽冥司……”
莘七娘喃喃念出这两个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这令牌,这图案,这字体。
她绝不会认错。
三年前,她在为顾长渊整理遗物时,曾在他贴身的内袋里,发现过一块一模一样的、完整的令牌。
当时她不明所以,只当是长渊行走江湖的寻常信物,加之悲痛过度,未曾深究。
后来想要查证,那令牌却如同蒸发了一般,再也寻不见踪影。
很显然,这“幽冥司”是一个组织。
究竟是什么组织?为何与长渊之死有关?
为何三年后,又一个身中同种剧毒、持有同样令牌的少年,会重伤倒在她的门前?
无数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让她窒息。
就在此时,窗外远处,传来几声极其细微,却逃不过她敏锐听觉的破空之声,那是夜行人施展轻功,衣袂掠风的声音。
她心中一凛,再次吹熄灯火,屏息凝神,贴近窗边。
只见朦胧月色下,两道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外不远处的溪畔。
两人皆身着紧身夜行衣,面上覆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猩红光芒的瞳仁,如同嗜血的野兽,冰冷地扫视着莘七娘的小院以及周围的区域。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那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中了‘蚀骨散’,又挨了一记幽冥掌,绝对跑不远……”
另一人接口,声音同样阴冷:“我们仔细搜!少主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东西,必须拿回来。”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身形一晃,如同融入了夜色,分别朝着两个方向掠去,继续他们的搜寻。
待那两道令人心悸的气息彻底远去,莘七娘才缓缓舒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
她回到榻边,凝视着昏迷不醒的少年,眸光变幻不定,最终沉淀为一片冰冷的决然。
她轻轻拉过薄被,盖在少年身上,动作不复之前的机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油灯再次被点燃,昏黄的光晕将她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细长而孤寂。
她拿起那半块冰冷的“幽冥司”令牌,指腹摩挲着上面凹凸的纹路,眼神锐利如刀。
明溪的宁静,从这一刻起,被彻底打破了。
而顾长渊之死的真相,似乎也随着这少年的到来,撕开了一道隐秘的缝隙。
夜色,愈发浓稠,如同化不开的墨。
远山沉默的轮廓,在月光下仿佛蛰伏的、欲择人而噬的巨兽。
山雨,欲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