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真狠啊…”王石头的声音带着颤抖,死死盯着那条缝隙,仿佛能看到外面鬼子狞笑的脸。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却无处发泄这滔天的恨意。
铁柱把弟弟柱子更紧地搂在怀里,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挡着那缝隙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酷刑的恐惧。柱子吓得小脸煞白,把脸深深埋在哥哥怀里,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老蔫巴瘫坐在地上,浑浊的老眼彻底失去了光彩,只剩下对死亡的麻木。
卫生员捧着那包珍贵的草药,手抖得更厉害了。他看着昏迷中依旧浑身滚烫、呼吸急促的二嘎,再看看那条即将成为催命符的缝隙,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压垮。
赵刚的声音,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响起,低沉、嘶哑,却像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火…烧旺点…”他靠着冰冷的石壁,目光死死钉在缝隙上,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岩石,看到外面鬼子的动向。“把能烧的…都添上…”
王石头猛地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不解,甚至有一丝愤怒——都这时候了,还要烧火?等着烟进来把自己烤熟吗?
赵刚似乎读懂了他的眼神,缓缓转过头,目光扫过洞里每一张灰败绝望的脸。火光在他脸上跳跃,映出那深刻的“川”字纹和眼中那簇如同风中残烛、却固执不肯熄灭的凶光。他的左手,缓缓从腰后抽出了那把豁了口的刺刀。冰冷的刀锋,在火光下折射出一点幽冷的光。
“烟往上走…”赵刚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火…烧得越旺,热气越足,烟…就往上顶得越厉害…洞口堵着,烟…一时半会儿沉不下来…”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卫生员,“这点时间…够不够?”
卫生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赵刚近乎疯狂的想法——利用火堆的热气流,短暂地对抗灌入的浓烟,争取时间给二嘎用药!他猛地看向二嘎,又看看手里那点草药,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重重点头,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够!死马当活马医!够!”
“好!”赵刚的眼神锐利如刀,“石头!铁柱!把柴火全添上!火!给我烧到最旺!烧到石头都烫手!”他又看向老蔫巴,“老蔫叔!看着二嘎!卫生员!熬药!用最快的法子!嚼!砸!煮水来不及了!想办法把药汁弄出来!”
命令一下,洞里瞬间爆发出一种绝望中的最后挣扎!王石头和铁柱像疯了一样,把旁边堆着的、原本留着过夜的枯枝败叶,不管干湿,一股脑全往火堆里塞!火焰“呼”地一声窜起老高,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洞顶,炽热的气浪猛地扩散开来,驱散了部分寒意,却也带来了窒息般的灼热。火光把每个人的脸映得通红,汗珠瞬间就冒了出来。
“咳咳…”柱子被浓烟和热浪呛得咳嗽起来。
卫生员跪在火堆边,顾不上烫手,飞快地打开布包。他抓起那几段干瘪的柴胡根,塞进自己嘴里,用尽力气咀嚼!苦涩、泥土味、草腥气瞬间充斥口腔,他强忍着呕吐感,拼命地嚼,直到嚼成粘稠的糊状!他又抓起那几株珍贵的、带着冰碴子的车前草叶子,同样塞进嘴里,和柴胡糊混在一起继续嚼!腮帮子高高鼓起,嘴角溢出墨绿色的汁液,他像一头反刍的牛,只为榨出那一点点救命的药汁!
洞外,鬼子的动作更快!沉重的脚步声在洞口周围移动,叽里咕噜的催促声越来越急。很快,一股带着浓烈湿木头腐败气味的烟雾,开始丝丝缕缕地从那条狭窄的缝隙里顽强地钻了进来!
“咳咳…来了!烟来了!”铁柱惊恐地大喊,眼睛被熏得直流泪。
烟雾如同有生命的毒蛇,贴着冰冷的石壁顶部,开始缓缓弥漫、下沉。那呛人的、带着辛辣的腐朽气味,瞬间压过了火堆的烟火气,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和喉咙。
“低头!都趴下!越低越好!”赵刚厉声喝道,自己却猛地站起身,抓起地上那块之前擦汗的破布头,冲到缝隙下!他跳起来,用尽全力将破布头塞向那条缝隙!试图堵住更多的烟涌入!但缝隙太窄,布头又破又小,只能塞住一小部分,更多的浓烟依旧源源不断地涌入!
烟雾越来越浓,视线开始模糊。炽热的火焰在下方熊熊燃烧,产生的热气流顽强地向上顶托,与下沉的浓烟在洞顶下方形成了一层翻滚的、呛人的“烟云”。这层热空气屏障暂时延缓了浓烟彻底下沉淹没他们的速度,但代价是洞内温度急剧升高,氧气也迅速消耗!每个人都感到呼吸困难,胸口像压着大石,头晕目眩。
“快…快啊…卫生员…”王石头趴在火堆旁的地上,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嘶哑地催促,眼睛被熏得通红。
卫生员终于吐出了嘴里那团混合着唾液、草渣和墨绿色汁液的糊状物!他顾不上恶心,也顾不上烫,一把抓起火堆边那块刚化开一点雪水的破布巾,将糊状物吐在上面,然后像拧毛巾一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拧!
几滴浓稠、苦涩、带着草腥味的墨绿色液体,滴落在他早已准备好的破碗里!太少了!少得可怜!但对于此刻的二嘎,这就是命!
“二嘎!二嘎!”卫生员扑到孩子身边,老蔫巴赶紧帮忙,用颤抖的手想掰开二嘎紧咬的牙关。孩子烧得毫无意识,牙关咬得死紧!
“水!再兑点水!化开!”赵刚的声音在浓烟中传来,带着剧烈的咳嗽。他也趴了下来,匍匐着靠近,手里拿着那个还剩一点雪水的破碗。
卫生员立刻将碗里那点珍贵的药汁倒进破碗的雪水里,用指头搅了搅,墨绿色迅速化开,变成了一碗浑浊的、散发着古怪气味的药汤,依旧只有小半碗。
“撬开!快!”赵刚低吼,他放下碗,伸出粗糙的手指,再次尝试去撬二嘎的牙关。这次他用了更大的力气,指甲几乎嵌进孩子的嘴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