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曾经的东方明珠,如今已被搏动的血肉母巢——那座由上海中心大厦异化而成的巨物——彻底改写了天际线。母巢如同一个巨大而病态的心脏,暗红色的生物组织覆盖了原本的玻璃与钢铁,粗大的、如同树根又似血管的脉络深深扎入周围的地基和建筑,贪婪地汲取着这座城市的生命力。它每一次缓慢而沉重的搏动,都让空气随之震颤,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低频嗡鸣。
母巢并非毫无防备。在其外围约一公里处,一道高耸的、散发着朦胧微光的环形壁垒拔地而起,将核心区域牢牢封锁。这就是终焉教徒口中的“圣哭之墙”,反抗者们则称其为“哭墙”。
陆昭带领一支精干的侦察小队,借助光子植物提供的伪装干扰场,艰难地潜行到哭墙外围。眼前的景象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墙体并非砖石或金属,而是由无数层半透明、琥珀色的、类似巨大泪滴凝固而成的物质层层堆叠、融合而成。这些“泪滴”大小不一,小的如拳头,大的堪比汽车,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细微的、如同神经末梢般的脉络,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幽怨的、珍珠般的光泽。墙体本身似乎在极其缓慢地“呼吸”,微微膨胀又收缩,发出一种类似呜咽的、若有若无的集体悲鸣。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咸腥味,混杂着绝望、痛苦和一种诡异的…神圣感。这味道直冲脑门,让小队成员都感到一阵阵眩晕和莫名的悲伤。
“保持精神屏障!”陆昭低声命令,他皮肤下的光子植物纹路微微亮起,形成一层微弱的精神防护。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墙体,战术手套的指尖在距离那琥珀色物质还有几厘米时停住了。
“别碰它!”医疗兵赵锐的声音带着警告,“我们的探测器显示,墙体散发着强烈的精神污染波段,还有未知的生物信息素…”
但陆昭的目光被墙体内部吸引了。在最近的一个巨大“泪滴”深处,他仿佛看到了一张模糊、扭曲的人脸轮廓,那表情凝固在极致的痛苦和哀嚎之中。就在他凝视的瞬间——
轰!
并非物理的冲击,而是精神的海啸!一股冰冷、绝望、撕心裂肺的情感洪流毫无征兆地冲破了陆昭的精神屏障,蛮横地灌入她的脑海!
*他不再是他。他变成了一个年轻的母亲。怀中抱着一个襁褓,里面是她刚刚出生三天的女儿,小小的,软软的,散发着奶香。下一秒,爆炸的火光吞噬了一切!灼热的气浪!刺耳的尖叫!碎裂的混凝土砸落!她本能地用身体护住孩子…剧痛…黑暗…死寂…当她从废墟中挣扎着爬出,怀里的襁褓…空了…只剩下冰冷的、沾满灰尘和血迹的布片…那种瞬间被掏空心脏、碾碎灵魂的剧痛,那种永无止境的、溺毙般的绝望…*
“呃啊——!”陆昭猛地弓起身子,战术匕首脱手掉落,双手死死捂住太阳穴,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作战服。那并非简单的记忆回放,而是身临其境地体验了那份痛苦,仿佛那失去孩子的剧痛就是她自己的!
“队长!”赵锐和另一名队员立刻上前扶住几乎瘫软的陆昭。他们看到她脸色惨白如纸,瞳孔放大,呼吸急促,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是…是眼泪主人的…最痛苦的记忆…”陆昭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深入骨髓的寒意,“触碰…或者…凝视…就会…被拉进去…”她终于明白“哭墙”的含义——这堵墙,是由无数被吞噬者或被献祭者临死前最极致的痛苦泪水固化而成!它是一座由纯粹绝望和痛苦构筑的精神长城!
就在这时,陆昭感到自己的双眼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如同刀割般的剧痛!这痛感如此尖锐,远超以往任何芯片过载或血肉异化带来的不适。他下意识地捂住眼睛。
“队长,你的眼睛!”赵锐惊呼。
陆昭松开手,在队友递来的战术镜面反射中,他惊骇地看到:自己那双早已因芯片植入和光子共生而失去流泪功能的干涸眼眶,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分泌出液体!但那不是泪水!
是晶体!
细小的、棱角分明的、散发着微弱幽蓝色光芒的晶体颗粒,正从他的泪腺中缓缓渗出!它们如同破碎的冰屑,带着刺骨的寒意,滚落她的脸颊,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发出细微的、如同冰裂般的“噼啪”声,随后迅速蒸发消失,只留下皮肤上冰冷的灼烧感和一道淡淡的蓝色痕迹。
“这…是什么?”陆昭用手指沾起一粒未完全蒸发的晶体,它冰冷坚硬,核心处似乎有微光流动。
“未知物质!能量读数…异常高!而且…具有强烈的腐蚀性!”赵锐的便携扫描仪发出尖锐的警报。他迅速取出一小块测试金属片,陆昭将指尖的晶体轻轻按上去。
“滋——” 一声轻响,伴随刺鼻的白烟。坚硬的合金表面,瞬间被蚀刻出一个深陷的小坑!
强腐蚀性晶体泪! 陆昭看着自己制造出的痕迹,心中翻江倒海。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是因为刚才体验了“哭墙”中那份极致的痛苦吗?还是自身量子化进程在绝望刺激下的又一次失控?
就在小队被陆昭的突变和哭墙的恐怖所震慑,进退维谷之际,陆昭佩戴的、连接着Z的世界树根系的特殊通讯器突然自行启动。没有语音,没有文字,只有一段极其复杂的、直接映射在他视觉神经上的光子图谱!
图谱的核心,是辰神使(克苏鲁共生体)的简化结构模型,但其能量特征被不断回溯、解构、溯源…最终指向一个令人窒息的结论:
辰神使能量特征溯源结果:
- 非地球原生碳基\/硅基谱系
- 匹配度99.7% -> 上古文明“归墟”时期流放物数据库
- 状态:标记为“进化之癌 (Evolutionary carcinoma)”
- 流放原因:过度追求有机体无限适应与进化,导致自身及宿主文明陷入不可逆熵增混沌
- 流放坐标:银河系悬臂末端(当前太阳系区域)
图谱的最后,是一个不断闪烁的、由光子构成的警告符号,以及一段冰冷的信息流:
“警告:目标‘辰神使’非自然进化产物,系高等文明对失控造物的终极放逐。其存在本身即为对当前生态圈的‘格式化程序’。”
“林无咎…正在唤醒…格式化协议…”
Z的讯息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砸在陆昭心头。辰神使不是偶然降临的怪物,它是被更古老、更高等的文明像丢弃宇宙垃圾一样流放到此的“癌变”!而林无咎,这个疯狂的“新神”,正在不自知地启动一个足以格式化整个地球生态的终极程序!
陆昭抬起头,望向远处那搏动着的血肉母巢,以及眼前这堵由无尽痛苦构筑的哭墙。脸颊上,晶体泪蒸发后的冰冷痕迹仍在隐隐作痛。他擦去那点痕迹,指尖残留着微弱的腐蚀感,如同他此刻心中燃烧的冰冷火焰。
“进化之癌…”陆昭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被决绝取代。这不再仅仅是为了人类的存亡,而是为了阻止一场被上古文明判定的、针对整个生态的格式化屠杀!
“我们走。”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甚至带着一丝金属的质感,“把Z的讯息传回去。这堵墙…还有这座‘癌’…必须被清除。”
小队成员看着队长眼中闪烁的幽蓝光芒(那是光子植物活跃的迹象)以及她脸颊上残留的晶体泪痕,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但也看到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他们沉默地转身,没入阴影,留下那座散发着绝望微光的哭墙,在血肉母巢的沉重搏动中,继续无声地诉说着无尽的痛苦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