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深处的临时实验室,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臭氧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甜腻——那是从陆昭身上散发出的、皮肤下光子植物与电路融合后的独特气息。这里曾是某个富豪的末日地堡,如今成了反抗终焉教“血肉飞升”的最后堡垒。压抑的灯光下,医疗组长李瑾博士正死死盯着高倍量子显微镜的屏幕,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交织着疲惫与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
屏幕上显示的,是从陆昭左臂皮肤表面小心翼翼刮取下来的一小片生物电路组织样本。在量子级的观测下,这片组织呈现出令人惊叹又毛骨悚然的景象:原本属于植物的叶绿体结构被精细的纳米电路缠绕、改造,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共生体。此刻,这片共生体正浸泡在一种从终焉教徒异化组织中提取的、高度浓缩的**血肉催化剂**溶液里。
“它在…反抗!”李瑾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手指在控制台上飞速操作,“看这里,陆昭的皮肤组织!当催化剂试图入侵、改写共生体的基因编码时,这些光子植物细胞和纳米电路…它们自发产生了一种抑制性物质!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生物酶!”
陆昭站在隔离窗外,右眼紧贴观察窗。他的左臂皮肤下,那些融合了植物脉络与金属纹路的电路正微微发烫,随着显微镜下“抑制性物质”的活跃而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幽蓝色荧光。他能清晰“感觉”到皮肤下那种无声的对抗,如同亿万微小的战士在抵御入侵的瘟疫。
“能分析成分吗?”陆昭的声音平静,但内心却因这种源自自身的未知物质而翻涌。
“正在进行超速基因测序和能量谱分析…天啊,这结构…”李瑾的助手发出一声惊呼。屏幕上,复杂的分子模型正在构建:一种扭曲的、如同双螺旋锁链被强行掰开的蛋白质结构,核心处却闪烁着不稳定的量子微光。
几小时后,初步报告冰冷地呈现在屏幕上:
物质命名:基因锁破解酶(暂定代号:GLE-01)
来源:陆昭体内光子植物-纳米电路共生体应激反应产物
作用机制(推测):
1. 基因锁干扰:能与终焉教徒异化组织释放的“进化信号因子”结合,形成惰性复合物,阻断其对正常细胞基因组的强制改写指令。
2. 端粒酶逆向调节:短暂抑制端粒酶异常活跃,延缓细胞向不可控异化方向的分裂进程。
3. 量子层面锚定:其核心量子微光似乎能暂时稳定局部空间的生物信息场,抵抗林无咎星环意识体散发的“血肉福音”波段的侵蚀。
“有效!它真的能抑制血肉异化!”实验室里爆发出压抑的欢呼。这意味着他们可能找到了对抗终焉教“有机飞升”瘟疫的武器!
然而,李瑾脸上的兴奋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她调出了另一组数据流,那是实时监测陆昭生命体征的复杂图谱。
“但是…陆昭,”李瑾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看这个。当我们诱导你的共生体产生GLE-01时,你植入的量子协同芯片…它的活性指数呈几何级数飙升!”
屏幕上,代表陆昭大脑芯片活性的曲线图几乎呈90度角向上攀升,颜色从代表安全的绿色瞬间飙升至刺目的猩红。
“这酶…它就像一把钥匙,同时打开了两个潘多拉魔盒。”李瑾指着芯片活性曲线旁边同步显示的、陆昭大脑量子态的模型,“它在抑制血肉异化的同时,对量子芯片产生了强烈的…催化效应。它正在加速你大脑与芯片的融合进程!每一次产生或使用GLE-01,都相当于给你的量子化进程按下了快进键!”
双刃剑!这个词如同冰锥刺入陆昭的心底。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次皮肤下那种抵抗异化的“热流”涌现,大脑深处就同步传来一种奇异的“抽离感”,仿佛意识的一部分正在被稀释、被上传到某个冰冷的云端。世界在她感知中变得更加“数字化”,情感模块似乎蒙上了一层薄纱。
“具体后果?”陆昭强迫自己冷静,目光锐利地看向李瑾。
“短期,你会获得更强的计算力、信息处理能力和对量子态的感知。但长期…”李瑾深吸一口气,“不可逆的量子化。你的意识会逐渐脱离血肉之躯的束缚,但同时也将失去作为‘人’的锚定点。你会变成…一段在量子海洋中漂流的自主程序,最终可能被任何强大的量子存在(比如林无咎的星环意识)捕获、吸收或同化。这个过程,在使用GLE-01后,可能从预估的几年缩短到…几个月,甚至几周。”
实验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希望的曙光刚刚亮起,就被更深的阴影笼罩。用自身加速消亡为代价换取短暂的抑制?这代价太过沉重。
就在这时,实验室厚重的合金气密门滑开。乌恩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沉重的机械足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依旧沉默,但电子眼扫过屏幕上那猩红的芯片活性曲线和陆昭手臂上幽幽的蓝光时,核心处理器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嗡鸣。
“还有一个…更糟糕的消息。”李瑾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她调出了一份新的分析报告,“GLE-01极不稳定,无法在体外合成或长时间保存。它需要在一个纯粹、稳定、且能承载其量子活性的‘培养皿’中才能持续生成并保持效力。”
她的目光,带着巨大的痛苦和犹豫,缓缓地、最终落在了乌恩那由高强度合金和精密伺服系统构成的纯机械躯体上。
“我们测试了所有已知生物和非生物材料…只有一种结构能完美契合GLE-01的能量波动,提供一个不受血肉异化污染、又能稳定其量子活性的环境…”李瑾的声音哽住了。
陆昭瞬间明白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猛地看向乌恩。
“乌恩的…机械躯体?”陆昭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是。”李瑾艰难地点头,避开了陆昭的目光,也避开了乌恩那平静的电子眼,“他的躯体,其合金分子结构和内部能量回路的谐振频率,与GLE-01的核心量子波动…意外地达到了近乎完美的同步。只有他的机体,可以作为稳定、持续的酶生成工厂。但这也意味着…”
“意味着他必须成为一个活的培养皿。”陆昭替她说了出来,声音冰冷,“让这种抑制血肉的‘解药’,在他的身体里…生长、复制。这过程…会对他的核心处理器造成什么影响?”他不敢去想那画面——乌恩的钢铁之躯内部,流淌着源于她血肉的、对抗血肉的奇异酶液。
“未知。”李瑾摇头,脸上是科学家的坦诚与无能为力,“GLE-01对纯机械系统的影响是全新的领域。可能只是占用部分能量和运算资源,也可能…干扰他的核心程序,甚至…腐蚀他的机械结构。”她顿了顿,补充了最残酷的一点,“而且,一旦开始,为了维持酶的活性,乌恩…可能无法再离开特定的能量维持装置。他将被‘固定’在这里,成为…一座活的制药工厂。”
道德困境如同冰冷的绞索,勒紧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牺牲陆昭的未来(加速量子化)去换取短暂的解药?还是牺牲乌恩——这个曾为人类付出一切、如今仅存机械之躯的战士——的自由乃至存在本身,去批量生产这种解药,以拯救更多可能被异化的人?
陆昭的目光与乌恩的电子眼相遇。那冰冷的镜头深处,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非人的平静。仿佛他早已预料,或者…早已接受了自己作为“工具”的宿命。
沉默在压抑的实验室里蔓延,只有仪器发出单调的滴答声,以及陆昭皮肤下光子植物与电路共生体因应激反应而发出的微弱嗡鸣。两种拯救的希望,都浸透了牺牲的剧毒。陆昭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皮肤下的电路纹路因用力而亮起幽蓝的光。他看着乌恩,那个沉默的钢铁巨人,一个声音在他心底疯狂呐喊:
*我们对抗林无咎的“血肉飞升”,难道最终却要牺牲掉我们仅存的人性与牺牲者的尊严吗?*